这么相信我?
下课了,圆被她涂黑,笔触乱飞,像刷碗用的钢丝球,不仅扎手,还刺痛内心。 她没有说老师再见,逃也似得离开。 蒋慕来接她,想看她的画。 汐伊不给。 蜷成直筒,不给。 以前巴不得把纸凑到妈妈面前,叫她看,要她夸。 今天她知道画得不好看。 所以,不给看。 “算了算了。”蒋慕也没强求。 “怎么了?有心事?这么不开心?” “没有。” “汐伊长大了,有小秘密了。” 我才不想有这样的秘密。 回到家,她把画放在床底下。 她不敢和妈妈说,她是大人,处理事情很严肃,会不会不顾及她的感受,直接找上门大闹一场? 万一是误会,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她跑去凌潮家里,开门的是保姆,说他去附近的小学打球了。 她于是跑去找他。 他去打球,她就坐在看台上等。 太阳又毒又辣,眼闪花了,脸烤红了。 “诶凌潮,不打了?” “不打了。” 他擦一把汗,抄起矿泉水,没喝,而是拧开,全都浇在脸上。 “怎么了?” 他走到汐伊面前,替她挡住太阳。 汐伊犹犹豫豫,嘴巴开了又闭。 他弯腰,与他平视,笑问:“发生什么了嗯?余汐伊,和我说说。” 这个时候的凌潮面孔还较圆润,不似长大后棱角分明,亲和力足。脸小,眼就显得更大,睫毛上挂着水珠,如泡在冰冰的泉水里,也像刚从泳池游上岸,令人心中一片清凉。 余汐伊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凌潮起初还满面笑意,听到后面,笑容逐渐收敛,转为阴沉。 他直起身,嘴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干裂的土块,似乎一拍就能碎。 汐伊没想到,凌潮直接报警了。 那天她照旧在上课,看到警察来,脑子嗡鸣,凌潮跟在后面,手背身后,藏着什么。 该说这个老头幸运吗? 除了余汐伊外,没有学生觉得不对劲。 没有证据,警方不好办事,口头警告几句,说会定期访问。 “好的好的,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要走的时候,凌潮突然上前,把藏好的石块砸向老头的脑袋。 后者倒在地上,一脑门子血。 凌潮还要踢打,被身后的大人拽住。 这课自然上不成了。 “你不能打他呀,这是不对的。” “那他摸你就对了?” “可你打他,他流血了。” “可他摸你,你受伤了。” “我——” “那他要怎么样我才能打他?光摸还不够?” 汐伊脸红,捂住他的嘴,“你说什么呀?” 一双清澈却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汐伊从中发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微蹙的眉毛。 她把手松开,凌潮舔舔嘴唇,问:“为什么不先和阿姨说?” “啊?”她别扭地看向一边,“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敢,啊呀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感觉我的想法和他们大人是不一样的。” 有壁垒。 “那我和你就一样?” “嗯。” 凌潮放松坐着,凑到她面前,看着汐伊的眼,“这么相信我?” “嗯。” “哦——”他拉长音,“那以后有事就找我。” “那你不准打人。” “这我可不能保证。” “诶?” 他伸出小拇指,“谁摸你我打谁,谁欺负你我打谁,拉钩,余汐伊,我们说好了。” 童言无忌,但此言最是大胆真挚。 再大一点或许就不敢许这种承诺了。 许了,也是虚的,是哄人的,要付出代价的,是做不到的。 余汐伊伸出小指。 拉勾。 拇指相摁。 盖章。 别人汐伊不清楚,但素描课,她是不会再去上了。 思绪拉回。 漫长而酸涩的回忆,实际不过是红灯与绿灯之间那短暂的几秒。 ——你还记得那个教素描的老头吗? 记得啊,傻姑娘。 凌潮看着女孩,女孩看着小孩。 汐伊的发绳松松垮垮,就要掉落,他索性伸手扯掉。 “嗯?” 余汐伊转头时。凌潮正把发绳往自己手腕上绕,深咖色,有蝴蝶结,桡骨凸起,他的小臂隐隐可见青筋,发绳紧,绕在腕上倒像一种束缚。 “绿灯了,汐伊,走吧。” “嗯。” 抬头,阴霾沉沉,乌云逼压,电线交织,切割天空,麻雀站于其上,却不动不叫,像标本,死了一般。 “要下雨了,汐伊,我们骑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