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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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醒不来了?” “能将命保住就算不错,亏你昨晚及时将他抓回来,否则再多一个时辰,怕都只有死路。不过话说回来,根据潘仕候的反应,他估计觉得这半死不活的儿子,和死了的儿子并无太大区别。” 祝燕隐撇嘴,什么爹。 “那我先回去睡了。”江胜临打呵欠,“你们最好也别去触霉头,他现在疯疯癫癫的,正看谁都不顺眼。” 祝燕隐将江胜临送回房,没让药童守,也没让万仞宫的弟子守,而是叫来自家护卫将门团团围住,吩咐若无急事,不要再理会天蛛堂的一惊一乍,让神医好好休息。 厉随问:“你不想让他与万仞宫起冲突?” “他不敢招惹祝府。”祝燕隐也坐在石凳上,“当然了,肯定也不敢招惹万仞宫,但保不准又会借着当年一丁点恩情,跑来哭着求你,不如直接用我的人,更省心些。” 厉随笑笑:“你很不喜欢他。” 那何止是很不喜欢。祝燕隐没忍住:“你不生气吗,昨晚的事。” “我早就说过,我清楚他的为人。”厉随道,“昨晚的事,丝毫不意外。” “可你把他当成长辈,费心费力找儿子,还受伤了,他却一点都……反正我在生气。” “我把他当成长辈,却没有把他当成非有不可的长辈。”厉随捏捏祝燕隐的下巴,“懂吗?” 祝燕隐想了想:“嗯。” “隔壁既然正乱,我们也不去凑热闹了。”厉随道,“昨晚没休息好,再回去睡会儿。” 祝二公子发出邀请,一起睡。 说完又觉得不大行,太暴露内心想法了,于是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主要是不想你趁着我睡着时又去找潘仕候,所以大家一起睡,不是,也不是一起睡,我房中还有个软塌,你睡那个,一样又大又舒服。 或者要和我睡一张床也行的,或者要和我睡一张床也行的,或者要和我睡一张床也行的。 结果厉宫主在这种时候,突然就不魔头了,一点都不强势霸道冷酷邪魅,而是答应了睡软塌。 由此可见,话本里确实都是骗人的,与现实相差甚远。 祝燕隐躺在床上,打算将来回江南后,声讨一下无良书商,不要一有魔头就立刻被翻红浪三千字,简直误导读书人。 厉随半靠在软塌上,他并不困,所以视线一直落在床上。 祝燕隐闷声道:“你为什么要看我?” 厉随问:“那我该看谁?” 祝燕隐心想,我们午睡的时候,一般是闭起眼睛,什么都不看。 但你要是确实想看,也行。 于是祝二公子闭起眼睛,再度给自己摆出了一个非常优雅的睡姿,连搭在枕头旁的手指都特别留意了一下方向。 白衣墨发,身形单薄。 我见犹怜,我见犹怜。 第49章 外头的嘈杂声逐渐减弱, 直到彻底归于寂静。 祝燕隐差不多一整夜没休息好,此时陷在柔软的被窝里,看看暖阳透过窗棂照出朦胧光影, 再看看靠在软榻上的大魔头, 不知不觉就真困了起来。 还不是那种努力克服一下, 就能重新清醒过来的困,而是连眼皮子都没有力气再睁开, 闷不吭声就睡了。 还做梦了。 梦到什么不好说,反正等他醒来时,整个人正大咧咧趴在床上, 被子滑落大半, 一条腿屈起, 另一条腿下垫着靠枕, 小腿裤管还要上卷,一派即将下田插秧的大好风姿。 祝二公子的第一反应,这么狂野的睡相, 我一定还在做梦。 结果重新醒了半天,未遂。 隔壁软榻上空空荡荡,厉随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的门。祝二公子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凝重思考了一下,或许在自己刚刚优美睡着的时候, 某人就已经被弟子叫走了呢, 毕竟万仞宫还挺大的,理应有许多事情要忙。 “公子。”祝小穗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该准备用晚饭了。” 祝燕隐勾勾手指:“过来,问你件事。” 祝小穗小跑凑近:“公子要问什么?” “厉宫主是什么时候走的?” “没走多久,也就半盏茶的工夫。” 祝燕隐目光幽幽, 心情复杂,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个魔头为什么也能睡两个时辰的午觉,奔流到海不复回,这合理吗? 祝小穗不解:“公子这是什么表情?” 祝燕隐还不死心,强行抱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问道:“厉宫主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神色匆匆,根本顾不上看周围其余人?” 祝小穗无情回答,没有啊,我看厉宫主挺悠闲的,连天蛛堂都没去,直到现在还在院中坐着晒太阳呢。 祝燕隐长吁短叹,直挺挺向后躺平,算了,我还是回江南吧。 祝小穗很很很惊讶,公子这才刚起来,怎么又睡了? “不想动。”祝燕隐自暴自弃,扯过被子捂住头,继续趴在床上,姿势扭曲。 祝小穗突然道:“厉宫主。” 祝燕隐闷声闷气,厉什么宫主,你去告诉厉宫主,我头晕不舒服,今天先不起床了,往后三五天的可能也起不来,看情况再议,读书人就是这么体虚。 结果祝小穗蹲在床边,很小声地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公子,我是说厉宫主就在门口站着。 祝燕隐不那么虎的躯当场一震。 如果说刚才的姿势是插秧,那么现在的姿势就是奔月,没有最狂野,只有更狂野。 富贵优雅的读书人受不了这刺激,还得再用被子捂住头缓缓。 厉随吩咐:“你先出去吧。” 小书童忧心忡忡,真的要出去吗,我怎么觉得我家公子看起来不是很正常呢。 祝燕隐也不是很想独处,于是缓慢地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祝小穗,结果反被厉随捏住一根手指:“睡醒了的话,我带你出去走走。” “……” 躲是躲不过了,祝燕隐把被子往下扒拉了一点,气定神闲……表面气定神闲地转过身,端庄躺好:“去哪儿?” 厉随笑:“哪儿都行,这宅子里又闷又闹,外头要畅快些。” 也行。祝燕隐又道:“那我先换身衣服。” 厉随点点头,去了院中等他。 一炷香的时间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祝二公子身姿挺拔翩然出场,手执玉扇,蓬得愈发华贵晃眼,真是好一个倜傥风流、睡姿优美的江南读书人。 村子很小,不必骑马,也不必带书童。 两人沿着田埂慢慢走了一阵,被暮时寒凉的风一吹,气氛总算稍微正常了些。祝燕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方才的“你去告诉厉宫主,我头晕不舒服”,便欲盖弥彰地抱怨了一句,你醒之后怎么也不叫我,睡得头都昏了。 厉随道:“下次叫你。” 祝燕隐跳过一条沟渠。 厉随握住他的胳膊:“小心滑。” 祝燕隐问道:“你问过江神医了吗,潘锦华当真没救了?” “能保住性命,不算完全没救。”厉随把他放到平整的地方,“只是后续或许还会有一些麻烦。” “谁的麻烦?” “我的,江胜临的,还有潘仕候的。” 祝燕隐想了一会儿,道:“因为昨晚江神医不顾阻拦,过来帮你看了伤势,而现在潘锦华重伤昏迷,或许还会变成傻子,你觉得潘仕候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觉得是你与神医耽误了他儿子,从而找麻烦?” 厉随点头:“有这种可能。” “那潘仕候自己的麻烦呢?” “他还没有解释清楚,潘锦华的毒是从何而来。”厉随道,“江胜临说不可能是撕咬所致,那就一定不是。潘锦华在白头城时,已与魔教做过一次交易,我放他一次,不可能再放他第二次。” “那潘仕候八成要恨死你了。”祝燕隐道,“其实你既已经放过他一次,再多放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潘锦华已经成了废人,余生都要躺在床上过,你又不想与天蛛堂彻底闹翻,何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我若不闻不问,魔教或许会第三次找上天蛛堂。潘锦华虽已成了废人,但天蛛堂并非只有潘锦华。” 祝燕隐皱眉:“你的意思是,魔教有可能利用潘仕候爱子心切,利用潘仕候对你与江神医多有不满,趁机挑拨离间,在这个节点拉拢天蛛堂入伙?” 厉随道:“是。” 祝燕隐听得头疼,天蛛堂里还能不能有个清醒人了,这样也行。 “说好出来散心,先不想这些了。”厉随拍拍他的脑袋,“说点高兴的。” “比如?” “比如你刚刚说梦话——” “不可能!” 厉随很有耐心:“你说了。” 祝燕隐斩钉截铁,我没说,你聋了。 厉宫主:“?” 祝燕隐目不斜视,疾步向前。 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两人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打打闹闹地从村东走到村西,走到夕阳都下山了,半空挂起星星,才坐在小摊上肩并肩吃了碗面。 祝燕隐一边在碗里挑挑拣拣,一边随口问,你想过老了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厉随还没有从江胜临处讹到五十年,其实并没想过老去之后的事,但现在既然有人问了,他便配合地答道,或许会找一处偏僻安静的村落,就像现在这样,过一过没人打扰的日子。 又问,你呢? 祝燕隐老老实实道:“我喜欢繁华富庶的地方,就好像柳城,或者王城。”再不济金城也行啊,好歹有车马有官道,四通八达想要出门也方便,他比较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江湖中人金盆洗手后,都喜欢往偏僻之地跑?”难道就不觉得生活四处受制吗? 厉随被问得一噎,但幸好他面瘫,所以看上去还是保持着淡定:“或许是担心有人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