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2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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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公子恍若没有出现过。 梁蔷看着空空的酒杯,入口延绵的酒香,他是不是眼花了? “你说这是谁给我的酒?”他不由再问一遍店伙计。 店伙计笑:“谢三公子啊。”又似乎怕他不清楚,“东阳谢氏,陛下的舅父,御史中丞谢燕芳。” 一串名号在耳边响起,不是眼花,梁蔷深吸一口气,又问:“谢三公子怎么——” “我们这是酒楼啊。”店伙计笑,接过酒杯,也接过他的话,“梁公子能来这里赴宴,谢三公子也能来这里宴请。” 说罢拿着酒杯走了。 梁蔷看着空空的手,再看了眼对面紧闭的窗,这——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觉得应该想些什么,甚至还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但这怎么可能。 他视线不由看着兵卫。 兵卫看着他,道:“将军,酒喝了,就回去吧。” 梁蔷盯盯兵卫一刻,要说什么最终张张口又合上,慢慢向回走去,包厢门外有几个年轻人正探头,似乎再寻找他,看到他顿时高兴喊。 “怎么去了这么久?”“阿蔷你掉茅房了吗?”“喝得也不多啊。” 梁蔷没理会他们调笑,越过他们进了厅内。 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怎么看起来失魂落魄?”“莫非见了哪位美人了?”嬉笑着也进去了,关上门,隔绝了里外。 …… …… 包厢门被轻轻拉开,蔡伯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团花袍子的男人。 “公子。”蔡伯道,“人来了。” 坐在窗边,手中转着酒杯玩的谢燕芳点点头,将酒杯放下,再看进来的男人。 男人不抬头直接就跪下:“契帛见过三公子。” 谢燕芳道:“你不是有大夏的名字吗?” 男人忙又道:“于商见过三公子。” 谢燕芳笑道:“买卖都做完了?” 男人抬起头,神情恭敬感激:“粮都卖完了,多谢公子。” 谢燕芳对蔡伯道:“去取好酒来,为于商接风洗尘。” 蔡伯看着他面前空空的酒壶,嗔怪:“公子你把带来的喝完了,接下来不许再喝了。” 说罢拉开门,向外走,听得谢燕芳在后跟于商笑“我什么都好,就是酒量不好。” 蔡伯笑着将门拉上,隔绝了里外。 第三十章 远近 皇城旳人心浮动,京城的宴欢酒酣,都被谢燕来抛在了身后。 他像一条鱼从精美的鱼池跳进了大海,前方无边无际水面起伏不定,但畅快淋漓自由自在。 昼夜不停半个月后,鱼儿跃出水面。 站在山丘上,风一吹,被炙热的沙土灌了一头一脸,谢燕来呸了声,吐出口一口沙子,又深深吸口气,到家了。 念头闪过又自嘲一笑。 他竟然把这里当家—— “到家了!” 他身后的十几个兵卫此时也跟上来,不顾追谢燕来追得精疲力尽,看着前方隐隐可见的屯堡,纷纷大喊大叫,还有人从马上跳下来,在地上打滚。 而前方烟尘滚滚,人马沸腾,一声声欢呼如雷而来。 “回来了——” “小爷回来了——” 谢燕来嘴角弯了弯,他一催马向那些人迎去,身后的随众亦是狂奔,在山坡上掀起滚滚尘烟。 两方尘烟很快撞在一起,人仰马翻,很多人都滚落在地上,叫声喊声骂声笑声一片。 谢燕来不知道自己放倒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最后是被谁放倒了,他躺在地上没有再起来,不像在京营不管倒下几次也坚持站起来——自己兄弟,让他们一马。 他躺在地上,身下的草和土地都不够柔软,但感觉无比地舒坦。 这不是矫情的话,以前可能是矫情赌气,但现在这是真心话,他躺在这里,因为他能掌控自己,他的刀,他的人马,这比锦衣玉食,比众人恭维簇拥,都让人安心。 他手枕在脖颈后,看着湛蓝的天,现在倒是有点可怜那女孩儿了。 她就算是再奸诈,生活在那种地方,也不一定过得安心吧。 以前只是随口调侃,这次见了之后,更觉得—— “阿昭她怎么了?” 钟长荣的大嗓门几乎吼破了谢燕来的耳朵。 又跑了一天才来到大营,没有半点休息就被揪来见钟长荣,坐在椅子上的谢燕来难免有些走神,听到钟长荣问楚昭,他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话。 谢燕来指了指桌案上:“她给你写了信,你自己看啊。” 钟长荣不看:“她肯定不让我担心,我不信这些纸上写的,让你去就是让你看她真实的样子。” “她很凶。”谢燕来摸了摸下巴,真实的样子吗?还跟以前一样,“她敢在朝堂上站出来反驳太傅,莪——” 他拿出新腰牌晃了晃。 “这个游击将军,就是皇后为我争来的。” 京城发生的事谢燕来虽然懒得讲,但其他人从进城到现在已经讲了十几遍了,什么打遍京营无敌手,什么光着身子游街,京城民众倾城欢迎,无数女子扔下鲜花倾慕,差点被当街抢了当女婿,当然也有愤愤不平—— “谢小爷被抢了功劳。” “也不能说抢吧,是人家梁蔷攀上了太傅。” 具体朝堂上的事兵卫们不懂,但知道谢燕来在兵部闹了一场,还被关了大狱,最后是皇后出面,一视同仁,两人都封了游击将军。 这一趟进京让大家看了好几场热闹,足够说一辈子了,还能传给儿子孙子接着说。 钟长荣当然不会是只听个热闹,皱眉看了谢燕来一眼,忍不住嘀咕:“一个游击将军原本不用她争取,谁让你们家贪心,要什么卫将军,让太傅不满。” 的确,这件事的起源就是兵部给谢燕来请封。 请封也不奇怪,毕竟战功,身份,家世都在,但稍微意思一下就是了,张的口子太大了。 邓弈跟谢氏本就不合,怎能放任不管。 谢燕来丝毫没有愧疚,冷笑说:“卫将军算什么大?我本就一直在做卫将军该做的事,如今是又是战时,没那么多苛刻的规矩,我家世又不凡,我封卫将军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梁蔷给了太傅什么不可拒绝的好处,竟然让太傅如此反对我的封赏。” 这次的封赏之争,当然不可能简单的就是封赏之争,钟长荣就算没亲自去亲眼见,也能猜到,谢氏和太傅,甚至还有皇后,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朝堂纷争,他要说什么,最终只骂了句:“战时也没让你们这些人停下算计。” 谢燕来淡淡说:“什么时候都不会停下来,战时反而会更多,因为战时带来的利益更大。” 钟长荣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无奈又沉默。 “接下来朝廷对边军肯定有新的调整。”谢燕来接着说,挑眉一笑,“这调整肯定是夹杂着各方利益。” 钟长荣神情沉沉,骂了一句脏话,道:“但愿他们知道最大的利益是战胜西凉。” 谢燕来道:“这个肯定是知道,因为战胜也能为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他站起来,“钟帅,接下来落城就交给你了——” 谢燕来被封了游击将军,可单独领兵三万,再加上先前在京城因为落城产生争执,谢燕来肯定不会被允许留在这里了。 三年来,这小子一直跟着他,钟长荣神情有些不舍—— “以后,你就靠自己了。”谢燕来接着说,“没我帮你,你自求多福吧。” 这混小子!谁帮谁!钟长荣不舍顿消,瞪眼:“你自求多福吧,你冒进的毛病要是不改,惹了大祸,你就是姓谢,也保不住你。” 谢燕来嗤笑一声,不理会他,走了几步又停下。 “还有,你要记得别人都是各有目的来的。”他看着钟长荣说,“你把你自己的人看好守好,记住,除了战胜西凉,为皇后而战也是你的利益,不要谁人都信,对谁都舍得掏心挖肺。”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 “包括我。” 说罢大步走出去。 钟长荣在后呸了声“臭小子教训谁呢。”说完话,他神情变幻一刻,最终面色沉沉,从谢燕来的话里可以得知,接下来除了对外,对内也要警惕。 他坐下来打开楚昭的信。 有亲卫进来,低声问:“木棉红那边送来消息,一万兵马也可以调用了,将军,接过来充入军中吗?” 当初中山王收缴的十万兵马,分出五万由木棉红规训,一年多了,已经可以交付一批了。 钟长荣看着手里的信,忽的摇头:“不用。” 亲卫愣了下:“不用?那等什么时候?最近大将军他们都有来问兵马补给,如果不分,他们会不会误会——” “误会什么?”钟长荣沉声喝道,“我是主帅,一切兵马听我调令。” 亲卫跟他也不见外,不仅没吓到,反而笑了,道:“钟将,脾气怎么这么大,是不是又被谢小爷气到了?” 说完人就跑了,钟长荣没来得及踹他一脚。 …… …… 云中郡延绵起伏山脉被夜色笼罩,山谷中偶尔闪烁着火光,如星辰般,似乎近在眼前,但走近又没有人能找到它们。 坐在篝火边的木棉红将一根柴扔进去,火光闪耀,照耀着她面纱下微微惊讶的脸。 “不要?”她问,“钟长荣是这样说的?” 来人点点头:“他是这样说的,说让我们先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