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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舒现在根本顾不得永安帝会抓自己的事情,她现在的心里头,只装得下一个念头她要带赵菡萏回家。 她要带赵菡萏去见赵丞相最后一面。 她还记得赵菡萏在她耳边念叨赵相时候的模样,一边抱怨,一边却又忍不住怀念。 那个老头子啊,一肚子的坏水,你可千万别被他老好人的样子给骗了。 哼,我跟你说,别看我爹凶巴巴的,他啊,最喜欢吃甜点了,每次让下人去合芳斋买小点心的时候的,净打我的名义。 老头子其实可喜欢喝酒了,偏偏他说自己是丞相,不能贪杯,听说魏国有百花酒,等咱们到了魏国,把我爹接过去养老,天天给他买酒喝 她呀,即使做好了跟着她远走他乡的决定,心里还是对自己的父亲,有所亏欠的吧。 既然在她去世前,沈云舒要带她离开,在她去世后,沈云舒打算带她回去。 回到她的爹爹身边。 没到京城,赵相的人便到了。 两边的马车相遇,一边的车帘子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跌跌撞撞地从马车上下来。 菡萏,菡萏,我的小荷花 沈云舒为他掀开车帘,马车里,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水晶棺,一身素衣的少女,正静静地躺在棺椁之中。 她的身旁,堆满了冰块,还有防腐的药材,一朵紫红色的荷花正放在她的胸前,由她两手握着,含苞欲放的红色的花瓣映衬着她的肌肤,好像将其染上了粉色。 菡萏。老人抱着棺椁,泪水簌簌而下,他的嗓音满是凄怆,我的小荷花 在那一瞬间,赵相回忆起了很多的事情。 他的妻子身体并不好,当初怀上赵菡萏的时候,大夫便说,若是想要活命,孩子不能要。 他不是个爱孩子的人,至少比起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深厚的妻子,还在肚子里不知道是圆是扁的孩子,根本比不上他的爱妻。 然而妻子却对这个孩子很是期待,她的身体不好,大夫早有断言,若非奇迹,她很难怀上孩子。 这让她对他心中有愧,赵家一脉单传,她觉得赵家在自己这儿断了根,她对不起他。 赵相不这么想,可挡不住妻子要这么想。 这个孩子的出现,对他来说,是意外,是惊喜,也是忧愁。 对她来说,却是奇迹,是上天给他们的爱的见证。 即使肚子越大,她的身体越差,腹中的孩子尚未出生,便如同贪食的野兽,不断地吸收着她身上的营养。 别的孕妇都是怀孕发胖,只有她,越显怀,人却越瘦,到最后,皮包着骨头,只剩下一个突兀的大肚子挂在身上,她纤细的腿已然支撑不住身体,只能卧在床上,或者坐在轮椅里,才能出门透透气。 相府里有一池荷花,她很喜欢,快要到预产期的时候,她尝尝让他将她推到荷花池边,看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对他道: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修之,日后我们的孩子,若是男儿,就叫渊明如何同东晋末年的隐逸诗人陶圣人的名字。 那女儿呢 菡萏,女儿就叫菡萏。 在第一朵荷花打开花苞的时候,他的女儿赵菡萏,在仲夏的深夜里,静悄悄地诞生了。 没有啼哭,没有嚎叫,就像是一朵开放的莲花,静悄悄地,从母亲的肚子里,诞生了出来。 稳婆都说,这个孩子怕是活不下来。 一个出生了都不知道哭的孩子,如何能活呢 他的妻子很失望,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对他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他抓着她的手道:我不失望,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还会再有的 不会了不会了待我去了,你要找个贤良淑德的姑娘,好好给你床上女人的眼睛,一点点地涣散下去。 即将失去的疼痛占满了年轻的赵相的胸口,他用额头抵着妻子已经冰凉的手,泪水横流。 直到一道细若蚊吟的哭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悲伤。 女人眼里又重新聚集起了色彩,她失去力气的手再度握住了赵相,对他道:孩子,孩子 与此同时,院外所有的荷花,随着这一道哭声响起,依次绽开。 荷香满院,年轻的赵相抱着新生的孩子,对即将离去的妻子许下承诺。 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让她衣食无忧,让她平安喜乐。 掌心是冰凉的棺椁,寒冰的凉意穿过水晶的棺椁,渗入赵相的心里。 他的心一点点的变得冰冷。 他就是这么照顾他们的女儿的 看看他做了什么啊! 将她送入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将她送到陈明哲那个阳奉阴违、多忌猜疑的小人手里。 他错了,他错了! 什么陈国的江山,什么宰相的位置,什么天下的万民。 哪有他的菡萏重要,哪有他放在掌心里面,细心呵护了十八年的小荷花重要 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噗 怒急攻心,悲极欲绝,一口鲜红的血便落在了赵菡萏的棺椁上。 老爷,老爷。随行的赵管家连忙扶住赵相。 沈云舒却让人将他带下马车,自己拿了一块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棺椁上的血迹。 菡萏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弄脏你的棺椁的,你最爱干净了,我一定要让你漂漂亮亮的走 旁人是一夜白发,赵相用不到一夜,满头的青丝,便尽数化作了白发。 沈云舒沉默地跪在他的面前,赵相身边,是捧着鞭子的赵管家。 此时赵管家的眼睛亦是通红,他是管家,管理着这个赵家,所以许多事情,赵相并没有瞒着他。 他知道永安帝对小姐做了什么,也知道是眼前的人带走了小姐,甚至知道小姐是死在了去魏国的路上 可是他同样了解小姐,若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她怎么会说走就走,毫无顾忌。 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即使知道赵相要打沈云舒也一样。 他没有说话的立场,赵相才是失去了女儿的那个父亲。 鞭子提起,在空中停滞了许久,半晌后,却又颓然地放了下来。 赵相何尝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便是她没有亲口对自己说过有多喜欢沈云舒,从其他人的嘴里,他也了解得到。 她女儿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怎么会愿意让她见到自己情丝缠发作时的狼狈。 他不能打她,打了她,菡萏会心疼的。 身为父亲的赵相这样想着,却不愿再多看沈云舒一眼,转身,准备离去,脚步踉跄。 尽管知道自己会激怒赵相,沈云舒还是没忘提出赵菡萏最后对自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