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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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拥抱只是短短一瞬,白衣僧人还来不及反应,少年早已松开手,小跑着出了门。 望着还敞开的大门,伽叶闭上眼,只念了句:痴儿。 半柱香时间不到,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僧人扣门而入。进门,转身关门,再次走到伽叶面前时,脸上那抹温和的笑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面孔。 尊者。明尘恭敬地低下头。 明尘,今夜宋情准备下山参加庙会,你同他前去,记住,须得寸步不离。伽叶的声音永远如雪山上的青松,清冷孤傲。 明尘是伽叶的侍从,自九万年前便在落迦山服侍着这位佛界有着战佛之称的菩萨。此番随主人下凡,他只见伽叶从不让这朵幽莲沾染尘事,这回居然同意让对方下山? 明尘眼底罕见透出几分意外,尊者,十五乃月圆之夜,正是魔气最为鼎盛之时。宋情下山,未免太过危险。无妨,魏县虽地处人魔二界交界处,可这些年有本座坐镇,普通魔物不敢作乱,你今晚只管看好他便行。 为何主人如此反常?明尘稍加细想,便想通其中道理。尊者,恕明尘无状,敢问您是否是对宋情心存怜悯? 闻言,伽叶闭眼,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世间情缘,皆有因果。当年因本座一时恻隐,致使幽莲入世,化为肉体凡胎。下个月便是他十八生辰,一切因果,皆有了断。 明尘垂下眼帘。 下个月十五,宋情的十八岁生辰,届时伽叶会用他的精血重新涤尽人间魔气,重新封印被撕裂的魔界结界。 宋情的寿命,也仅有这一个月时间了。 纵然尘世的欢乐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可他若喜欢,便让他体验一遭吧。伽叶睁开眼,清冷的眉眼间染上几分悲悯。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是。神明无心,明尘知道,这是无情无欲的伽叶菩萨给予幽莲最大的慈悲。 * 金乌落山,镇上便热闹起来。魏县六月十五夜便有大型庙会,花灯、猜谜、夜市这是一年一度,全县最为隆重的节日,青石板街道挤满了老老小小。 宋情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场景,眼花缭乱,见哪都觉得新鲜有趣,明尘亦步亦趋跟着他身后,两人同行的模样引起不少人注目。 无他,这两个少年都穿着普通白色僧袍,可一个黑发如瀑,只用一条白带在脑后扎起一束高马尾,露出漂亮精致的容颜。另一个眉清目秀,却是剃光头发,一看就是真正的和尚。 宋情自小在伽叶身边长大,可伽叶却云此子尘缘未尽,不必落发,只在寺中带发修行。所以清凉寺中,长年有一个穿着白色僧袍却还留着一头长发的孩子。 清凉寺上下,都对伽叶和宋情的关系感到疑惑。宋情是伽叶亲手抱回寺中抚养的,可他却道两人并无师徒缘份,他不收宋情为徒。于是从小到大,宋情不叫伽叶师傅,也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就这么以名字直呼。 寺中不少长者深感不合礼数,可伽叶只一句随他,便堵住众人的嘴。 伽叶对宋情很严厉,可同时又对他很宽容。清凉寺众人都把他们当成亦父亦子的关系,可随着宋情一日日长大,出落成俊俏少年郎。伽叶却还是一如十七年前刚上山的样子,那么出尘清冷。 两人现在站一块,更像兄弟多一点。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难以界定时,宋情却怡然自得,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好比现在,他开开心心逛庙会,看到好吃的、好玩的,还不忘想着捎上一份。嗯,这个桂花糕好甜,我们买多点,伽叶肯定没试过。 明尘目光扫过那精致的花状糕点,只是温和地提醒少年:师傅不喜甜食。 宋情掏出铜钱拿给老板,朝明尘露出调皮的笑,不吃甜不吃咸不吃辣,他怎么什么都不喜欢?哎呀,没关系,他没吃过这个,说不定呀试一次就喜欢啦! 从老板手中接过油纸包,宋情拉起明尘的袖子,兴冲冲道:快快,前面好多人,我们去看看。 明尘任由他拉扯着,微微侧过头时,另一只藏在袖子中的手一震,一股欲缠上宋情右脚的黑气顿时四散。 十五夜,逢魔时刻。 果然还是不能大意。 明尘心中知道自家主人的打算。近来人魔结界处黑气隐隐肆动,似有大魔作乱,今夜这种时刻,主人更是要坐镇清凉寺,以防魔尊又有动作。 街上车水马龙,明尘半步不离跟着宋情,暗地替他消灭不少欲近他身的邪祟。可这一切,少年并不知情。 他拉着明尘往河边挤,好不容易寻得一处得以望见河景。只见河上漂浮着各式造型精美的小花灯,他双眼一亮,凑过头问旁边正把手里花灯推进河里的青年。 大哥大哥,你们这是在做甚? 青年笑道:小师傅也对这河灯感兴趣?这是魏县的习俗,十五夜放河灯。你看呀,我们先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心愿,然后藏在这灯里,把这灯放地河里。传闻这河水会将河灯送给河神,河神呢,就会保佑我们心想事成。 这么好玩?宋情一听,马上也跟着要买一盏跟着放。明尘劝不住,只好看着他跑到附近小摊掏钱买了莲花灯,有样画葫芦地写好字条藏进去,随后把莲花灯放进河里。 明尘忽然心生好奇:宋情,你写了什么心愿? 就是话到嘴边,宋情抿嘴一笑,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说完,他又被不远处的声响所吸引,嚷嚷着要去看新的热闹。 明尘当然是跟着上去,只是在宋情没看见的地方,他低眸念了句口诀。下一刻,手中凭空出现一张纸条,上面是宋情雅正的字迹: 愿伽叶一世平安。 * 哇,明尘,你看他好厉害呀!他居然会吐火!宋情挤在人群中,对着杂耍班子的表演拼命鼓掌。明尘只觉得周遭魔气似乎更重了些,心中更加警惕。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天上一轮银盘高挂。突然,一团黑气猛地从背后袭向宋情,明尘反手打散,可这黑气竟然又重新聚拢,呈攻击之势。 明尘生怕宋情察觉,直接抢先出手。他运掌起势,一束白光从他掌中射出,直接将黑气碾灭。 这等级别的魔物 明尘皱紧眉头,正想劝宋情回寺。可一转头,却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白色身影已然不见 宋情人呢? 宋情正被杂耍班子表演吸住了神,等表演散了,他转过头,才发一直跟在身后的明尘不见了。 明尘、明尘?他四处张望找人,结果一个不注意,迎面撞上一具温热的躯体,整个人落入宽厚的怀抱中。 小师傅,走路得小心呀!随着一声戏谑悦耳的男音,闯进宋情视线的,是一张好看得过份的脸。 男人有一对漂亮的丹凤眼,高鼻、薄唇,除了伽叶外,宋情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人。不过,跟伽叶出尘脱世的气质不同,这个男人眉眼间带着几分放浪不羁。 若说前者是高山青松,那眼前此人,便是长于悬崖上的藤蔓。 直觉告诉宋情,这个男人有点危险。他后退数步,谨慎地道:对不住,是我一时不小心。 男人一身绣有暗纹的青色长袍,看起来雍容华贵。他手一展,扇子应声而开。轻摇纸扇,他往前走了几步,一双勾心摄魂的眸直勾勾盯住宋情,笑了:这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小师傅,你看茫茫人海中,你这一撞,我俩便有了缘份。 宋情没遇过这么会说的公子哥,他下意识就转身想走,可比他更快的,青色身影几步抢在他面前,白色扇子挡住他去路。 诶,小师傅,啊不,瞧在下这眼力,青丝如瀑你这分明就是个偷穿僧袍的俊俏小公子。 宋情听不下去了,他瞪大眼睛看向嬉皮笑脸的男人,喂,你究竟想怎么样?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随后又摇起扇子,慢悠悠道:相逢即是缘,在下重翳,想跟小公子交个朋友。 重?有这个姓吗? 宋情咬着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十七年来,他一直都在山上,眼前这种油腔滑调的人物,他从未遇见过。 重翳见他一脸戒备,倒也不恼,只是轻笑:小公子不必紧张。岂不闻四海之内皆兄弟?人在江湖行走,有缘才能相见,有缘才能相识呀。 这番话倒教宋情想起以前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那些江湖话本,好像是那么回事。 宋情斟酌片刻,最后堪堪点了点头,我、我叫宋情。 重翳扇子摇得更欢,原来是宋公子呀。在下瞧宋公子刚才似乎在找人,是与家人走散了吗? 宋情点头,我找明尘,啊,就是一个跟我穿一样衣服,却光头的和尚,你见过吗? 和尚?重翳摇头,在下可没见过。不过你既然寻人未果,不如我们在这里找个地方等着可好? 在这里等明尘?宋情左右张望,现在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他对镇上的路不熟,此时天又晚了,留在这边等明尘回来,倒是个好方法。 嗯。 街上人多,宋公子,在下带你去个地方,保管你能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你那位家人。 青衣公子拉起宋情的手,不顾后者挣扎,硬是把人给带到前方一家人声鼎沸的馆子。 上面悬挂的招牌写着:红尘楼。 一进门,浓重的脂粉味呛得宋情直咳嗽。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迎上来,开口就是媚得能软掉男人骨头的声音:哟,这位公子还有小师傅? 女子上下瞧着宋情,只觉得这俊俏小公子怪异得很,穿着和尚衣服,却留着一头长发。重翳直接摸出一锭白银,这位是宋公子。 女子见了钱,眉眼笑开花,直接贴到重翳身边,是是,宋公子。瞧奴家这嘴,真不会说话。 重翳:行了,帮我们安排间可以看见街上的房间,然后送壶女儿红,加点小菜。还有,叫几个懂事点的来。 女子将钱放入袖子,一听就知道这位贵客是欢场老手,连忙应道:好咧,两位公子这边请。 宋情被重翳带红尘楼后一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里面,女子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大胆。薄衣轻纱,酥胸半露,个个美若天仙。非但如此,这一楼大厅每张桌子上,男男女女搂抱一起的姿态,看得他心砰砰直跳。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地方? 直至进了楼上清雅的单间,宋情才急忙问这位刚相识的朋友,这、这是哪里呀? 红尘楼。重翳悠闲自得地坐着,拾起桌上花生米往嘴里一送,才道:人间极乐之地。 极乐?宋情想起伽叶曾经说过的话,摇头,不对,伽叶说过的,这世上唯一一处极乐之地,那便是西方净土。 重翳漂亮的桃花眼闪过一丝阴霾,随即他摇扇轻笑,我的宋公子,你真是傻。西方净土?那不过是佛门中人忽悠世人的一个说法。这真正的极乐之地 他站起身,走到宋情耳边,呼着热气,哑着声道:便是这巫山云雨,欲生欲死。 宋情脸上一片通红,他猛地推开身边男人,我不在这儿等了,我要走了。 直觉告诉他,这里太危险。 可脚刚走没两步,门外却有几名女子鱼贯而入,手里还捧着酒壶,还有精致的小菜。 公子,来。宋情被她们又簇拥着回到屋内。 两名娇艳少女在重翳一个眼神下,识趣地一左一右贴着宋情,宋公子,别走嘛,让我们姐妹俩服侍你。 柔弱无骨的手抚上脸,宋情只觉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你们别碰我。 他大嚷着站起身,倒把两名少女整懵了。重翳见状,却是微微一笑,对着那两姐妹道:行了,宋公子不喜欢你们这款,下去吧。 两名少女神色窘迫,最后也只能起身行礼,是。 摇着扇子,重翳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宋情,宋公子,不喜欢女孩子,那么男孩子呢?红尘楼这里,还接南风客。 什么南风客?宋情听得云里雾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儿不是好地方,我要走了。 可一身华服的男人收起扇子,改而捉起他的手,戏谑道:这儿可是这世上最快乐的地方,别总嚷着走。来,今天让哥哥带你开开眼界。 说完,他不顾宋情反对,硬是拉着人出门转弯,直接往楼上走去。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三楼所有门窗紧闭,像是女子闺房。 宋情一边挣扎,一边又听得这些房间里似乎传来什么声响,像是有人在呻/吟。 他反手拉住重翳,紧张兮兮地指着旁边一个房,里面、里面是不是有人在打人?我们要不要报官? 这话,先是让重翳错愕,随即他又捧腹大笑,哈哈哈,你怎么能那么可爱? 宋情皱紧眉头,他真不明白重翳在笑什么。 下一刻,重翳抬头,找到一间门上挂有公子字样名牌的房间,拉起宋情来到窗边。 嘘,别出声。说着,他手按在窗上。宋情看不到的地方,一丝黑色从窗的缝隙爬进,直接把木栓抽开。 重翳手轻轻一推,窗台便开了,从他们角度望过去,正好瞧见淫/靡不堪的一幕。 两具不着寸缕的白花花肉体在桌子上 宋情还来不及惊讶,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下面那人嘶喊着抬头,露出一张秀美却带有男性特征的脸。 两个男人?! 全身止不轻颤,眼前这场景如惊雷划过脑海,宋情张着嘴,一时间只觉得喉头发涩。他脑子混混沌沌,就听得男人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何?男子与男子也可媾和,共赴巫山,体验欲生欲死的快乐。 男人?两个男人 他们在做什么? 痛苦吗? 不。 宋情瞧得清楚,那两人此时脸上潮红,眼中似有火光,分明既是痛苦又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