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鲁大力见她凶，随即把手里的锄头戳在地上，冷笑道“姑娘和我生气多不值当，小心气坏了身子。” 他话里话外虽然是劝慰燕燕的话，却怎么听怎么一股讽刺。林皎月却意外的没有生气，她轻轻拍了拍燕燕的肩膀，冲鲁大力笑道“我是乔商麟的夫人，看起来你们年纪都比我要长，我也要叫你们一声大哥大姐。” 她话音刚落，佃户们都傻眼了。这个少夫人也太没大没小了！居然称他们为大哥大姐。要知道乔商麟管理镇东的良田这么久，他们都没见过他一面。 鲁大力也突然觉得有点为难人家了，也敛了神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少夫人可，可别这样说……要是被乔少爷听到了，可不敢。” 林皎月听到那个称呼，不由得撇了撇嘴，道“没关系。” 她这厢和佃户们聊的热火朝天，一道白衣身影突然慢腾腾的走过来，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挑茬的东西。” 第六章你跪什么？ 鲁大力听见声音，竟生生打了个寒战，脸上那飘飘然的神情一瞬间垮了“少，少爷。” 林皎月回头一看，竟然是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她身后，颇有种为她撑腰的滋味。 乐声听鲁大力叫他少爷，脸色垮了几分，在林皎月看不见的地方冲鲁大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道“怎么，我一个琴师，如今也不能为乔家当家了？” 鲁大力几乎要哭出来，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皎月。林皎月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乐声身上有种杀伐决断的气魄，可他又明明只是个琴师而已。 林皎月把头脑里这种奇怪的感觉清出去，开口向乐声道“乐少爷，今天也算鲁大力知错了，你就别再咄咄逼人了。” 乐声冷笑，指着鲁大力的鼻子道“今天是少夫人给你说了好话，可得知恩图报。”鲁大力几乎是千恩万谢，乐声这才一甩袖子，转身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 林皎月这边才把鲁大力扶起来，她转头看了一眼乐声的马车，心里划过一丝疑惑。她拉了一把燕燕，轻声道“他不是和乔商麟出去了吗？” 燕燕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她有些怀疑，面不改色的解释道“事情处理的快，早回来了。少爷的事，我们也不敢过问。” “那鲁大力为何也叫他少爷？”林皎月咄咄逼问，直直的看着燕燕的眼睛。 燕燕却不躲闪，坦然的看着她的眼眸，道“少夫人，燕燕已经说了，乐声少爷是少爷最宠的下属，是少爷让我们这样叫的。” 林皎月哦了一声，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乐声的马车，一副思索的样子。燕燕几乎是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拍了拍胸口。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七月十五了。乔商麟父母早亡，每年的七月十五，府中总要做道场，这已经是历年来的传统了。 林皎月不知道乔商麟的身世，莺莺燕燕也从不多讲，这是燕燕第一次提起乔商麟的父母。林皎月一边喝茶一边慨叹“他居然还有这等故事，真是够心酸的。” 燕燕一边泡茶一边嘱咐“少爷向来讨厌别人提及，你可不要犯了他的大忌。” “我连他的面也见不到，又怎么可能去犯他的忌呢。”林皎月叹了口气，语气沉沉。倒是燕燕眼神闪了闪，转移了话题“不过做道场倒是也有做道场的好处，趁着人多眼杂，你可以出门去看看。” 林皎月这才反应过来，她嫁到镇东也有小半年了，却从没出过门。想来也是时候回娘家去看看了。 七月十五很快就到了。乔商麟向来喜欢大场面，在清风观和孤禅寺请了许多法师道士来府中。前院做法事，林皎月作为主事奶奶被请出来主持后院大局。 林皎月从芍药台出来才知道，原来后院不仅仅只是莺莺燕燕几个仆人而已，从东苑到林皎月所在的西苑，足足有二百多个丫头和家丁。 乔商麟在前院做法事，后院就都交给林皎月打理。林皎月带着莺莺燕燕甫一进正厅，就见几个资历老的嬷嬷坐在一旁，等着林皎月过来。 林皎月一路走进来，就瞧见有个徐娘半老的嬷嬷冷笑着翻了个白眼给林皎月一行人，用大家都能听见的语气说道“我当是什么角色，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好处，”她白了燕燕一眼“偏有些蹄子还护的跟什么似得。” 任谁都听得出讽刺意味在里面。燕燕毕竟年纪小，又是这些嬷嬷毒打长大的，虽然想顶嘴却又怯于开口，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林皎月冷淡的扫了一眼，刚想开口，就听身后一道冷冰冰的女声道“是不是角色，也轮不到你个下人插嘴吧。”林皎月回头一看，莺莺穿着一身素衣从门外走进来，脸色一如既往的讽刺。 燕燕见她来了，几乎流泪，怯怯道“莺莺姐……”莺莺斜了那个嬷嬷一眼，回答她道“闭嘴，连少夫人都护不住，下次撵你出去算了！” 林皎月心里一暖，伸手揽住瑟瑟发抖的燕燕，冲那些嬷嬷冷漠道“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角色，我只知道，我是你家少爷用轿子抬回来的少夫人，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们评判！” 那嬷嬷似乎被她唬住了，一时愣住，不一会反应过来冷笑道“一个被自己丈夫嫌弃的女人，还在这里作威作福？” 林皎月被她噎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被丈夫嫌弃的女人。 此番正僵持，那嬷嬷正要开口继续嘲讽，却见一道雪白身影窜到她面前，极快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嬷嬷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怒火中烧，捂着脸刚要开骂，定睛看清那人面容竟吓得哆哆嗦嗦，扑通跪在地上“少爷？” 乐声穿着件雪白的孝衣，狭长双目似笑非笑“什么时候乔家的家事，也要等你们来讨论了？”他说话时微微带点鼻音，却震慑力极强，正厅里鸦雀无声，黑压压跪了满地。 林皎月回过神来就只见自己和乐声站着，她哆嗦了一下，几乎也要跪下去，却被乐声拉住了胳膊。 “你跪什么？”乐声离她极近，几乎是贴在她胸前，狭长的双眼笑意盈盈，却不见刚才的狠辣。 林皎月心忽然跳的很快。她盯着他的眉骨，磕磕绊绊说“她，她们都，都跪下了，我——” 她的话忽然被他打断了，他轻快的笑着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定定看着她的眉眼，唇角微微上扬，颇有些春回大地的意思。 见林皎月不再下跪，乐声这才不动声色的松开她的胳膊，冲底下跪着的人冷笑一声“以后要是再让我看见什么人对少夫人不恭敬，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乐声这才转过身，走了出去。 晚上林皎月回芍药台休息，越想越不对劲。乐声虽然是乔商麟面前的红人，但还不至于到如今这种众人见之害怕的地步。她越想越精神，白天的疲惫一扫而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 外面忽然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紧接着是一阵狂风，把窗台的花盆吹落在地上，清脆的碎了。林皎月吓了一跳，却紧紧拥着被子不敢出声。莺莺燕燕睡在外间，她不忍心把她们喊醒。 风忽的停了。林皎月刚长舒一口气，就看见窗纸外的天上划过一道闪电，咔嚓一声，似乎要撕裂整片天空。她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次已经是喊不出声音了。 她从小就害怕雷雨天，特别是这种天气，她总要躲在姆妈的怀里哭。可她长大以后，母亲去世，以至于她无处可宣泄害怕的情绪，每次经历雷雨天气就像渡劫一样痛苦。 林皎月冷汗直流，她狠狠的咬着被角几乎要哭出声来。正在这时，门忽然开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在门口。那人走了进来，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第七章我就是乔商麟 那人一路走进来，在她背后窸窸窣窣的脱掉外衣，忽然上了床。男人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扯了点，盖住身体。林皎月被他吓了一跳，却不敢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这是谁，也不敢回头看。 这是个男人，这是林皎月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潮湿气息，他应该是淋了一路的雨。林皎月又吸了吸鼻子，有隐隐约约的酒气，这人恐怕是喝了酒来的。 一个喝醉的男人，半夜淋雨来到她房间，接下来，她不敢再想了。林皎月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也忘了害怕窗外的暴雨。她装作睡实的样子翻了个身，和男人脸对着脸。 林皎月几乎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偷偷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乐声的脸庞！ 林皎月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她伸手就给了乐声一耳光！ 男人被她打的一激灵，睁开猩红的眼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厉声道“你疯了？” 他这样凶悍，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乐声的样子了。 她觉得他很奇怪，却因双手被困，没有多想，倒是委屈的哭了出来。窗外雷声渐大，林皎月冲着脸色冷峻的男人泪如雨下。乐声看她哭只觉得脑仁疼，知道自己做的有些不妥，又不知道怎么哄她，只好硬邦邦的说“别哭了，我又没做什么。” “流氓！色胚！你还想做什么？你变态吧！”林皎月把所有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一边还不停的伸腿踹他。乐声把林皎月的的腿抓住，脸色更加凶“你有完没完？” 林皎月被他凶狠的按住，动弹不得。她越想这几个月他的所作所为越气，到最后干脆不挣扎，只是默默的流泪。乐声见她哭，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生硬的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别哭了，嗯？” 林皎月用力的挣开，脸颊上带着眼泪哭道“你是不是疯了啊？我是乔商麟的女人，我们，我们怎么能这样呢？” 乐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忽然隐忍的笑出来“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没说。” 她就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一句话“我就是乔商麟。” 林皎月只觉得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比窗外的雷雨还大。她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忽然挣开他的手转身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喂，”乔商麟哭笑不得，探身用手拍她“你怎么了？” 林皎月没出声，只是把身子往里挪了挪，离他更远了。乔商麟觉得有点好笑，却也没有去强求，只是静静的躺在她身边。 窗外的雷雨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越发的狂妄。林皎月实际上已经被吓得冷汗连连了，她害怕的想抱住身边人的腰，却按耐住了自己的害怕。 乔商麟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意思，翻了个身对着她的后背，伸手扶住了她发抖的胳膊，轻声道“害怕的话，就抱住我吧。” 他只看到被子里的女人轻轻的动了动，却把被子裹的更紧了。乔商麟吃了个闭门羹，有点生气的转过身去。他刚转过身，就听到外面咔嚓一声，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天空。被子里裹着的女人忽然掀开了被子，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乔商麟也吓了一跳，转过身抱紧了林皎月。他感觉到女人在他的怀里从瑟瑟发抖变成了呼吸急促，他的胸口传来了点点湿意。 他连忙低头，掐着她的脸让她抬头，林皎月带着泪痕的脸委屈的在他胸口抬起头来。“哭什么？”乔商麟见她哭成这个样子，不敢凶巴巴的问，生硬的温柔问道“还是害怕吗？” 女孩子伸手擦了一把眼泪，脸上勉强笑了笑“很久没人这样抱我了，在我害怕的时候。” 乔商麟忽然很心疼她。他娶她的时候，根本不喜欢她，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一面。可是他后来用乐声这个身份接触到她以后，就越来越觉得她的可爱。他见到的一直是她脾气不好的一面，从来不知道她也是需要被心疼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乔商麟反手抱紧了她，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顺了顺她的头发，轻声道“睡吧，有我在。” 林皎月用力的点点头，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乔商麟搂着怀里柔软馨香的女子，只觉得这个媳妇娶的真是太值了，明天一定要赏那个介绍的媒婆。 两个人迷迷糊糊的睡到了第二天。林皎月向来都起的很早，燕燕也摸清了她起床的时辰，到时辰就呈上洗脸水供她洗漱。今天燕燕早早的起来烧水，却听不见屋里人的动静。 燕燕觉得奇怪，又想昨夜林皎月房里一直窸窸窣窣的不知什么声音，以为她被吓坏了，急忙放下水盆往林皎月房里去。她走到门口，没心没肺的推开门，问道“少夫人？你怎么——” 燕燕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从床上坐起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露出一双狭长微红的眼睛，冲她冷冷的做出噤声动作。燕燕几乎要尖叫出声，定睛一看，却见这个男子的脸分外的眼熟。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她家大少爷吗？ 燕燕知趣的点头退下，心里的八卦之火却熊熊燃烧。原来她家少爷表面上和少夫人装作一副冤家路窄的样子，实际上早就暗度陈仓了！燕燕表面上低眉敛目，实际早就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件事与莺莺一起分享了！ 燕燕刚跑出去，林皎月就醒了。她刚睁开双眼，就看见乔商麟坐在她身边，脸色温柔“醒了？” 林皎月一阵恶寒。不就是在她害怕的时候抱了他一夜，至于变得这么快吗？ 乔商麟体贴的把枕头放在她的后颈，转身下了床。林皎月捂着被子，定定的看着男人的身影。男人中衣散乱，露出一块肌理分明的胸膛，看得林皎月脸红红的。 男人起身穿好衣裳，转头把燕燕叫了进来。燕燕进门后低眉顺眼，全程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乔商麟一边穿靴子，一边吩咐道“昨晚你们少夫人吓坏了，身体虚得很，你们今天煮些滋补的汤，给少夫人安神。” 第八章我不敢 他又打量了一圈周围的装饰，嫌弃道“芍药台太寒酸了，把挨着我居所的那个偏苑整理出来，过几天给少夫人搬进去。” 燕燕一边点头称是，一边翻着白眼当初是你要把少夫人送到这鸟不拉屎的芍药台来的，现在又嫌寒酸了，男人啊！ 倒是林皎月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话“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没必要搬走，怪麻烦的。” 乔商麟像摸狗一样摸了摸林皎月乱糟糟的脑袋，温声道“听话。”林皎月没搭理他，转头把自己重新裹在被子里。乔商麟被忽视，却意外的没有生气了，反倒温和的笑了笑“好了，你多睡一会吧。” 燕燕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平时冷漠的像块石头的少爷，温和宠溺的对着林皎月，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目送乔商麟穿戴整齐出门去，脸上的笑容终于撑不住了。燕燕几乎是冲到林皎月床前，一把掀开她的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这也发展的太快了吧！” “我还没问你呢！”林皎月一听她提起乔商麟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把擒住燕燕的手臂，狠狠问道“你们怎么从来没说过，乐声就是乔商麟？” 燕燕咧嘴笑起来，把她的手甩下去，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谁知道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秘事！” “我真是懒得搭理他。”林皎月恨恨的咬着牙，起身穿衣裳。燕燕撇撇嘴，脑袋中却一闪而过一些东西，让她沉下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