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屠老娘看了眼屠欣，问:“那你开铺子是为了干什么呢？不是为了挣钱吗？能挣钱不就行了吗？”

    她实在是不明白屠欣的纠结，甚至她都不觉得今天屠欣做出来的这个凉皮有多么的必要，饭馆的生意已经足够好了，挣得钱也足够多了，何必要再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呢？

    跟屠老娘一样想法的还有刘氏。在她们看来，现在家里这个样子已经足够了，猪肉铺子变得越来越好，饭馆眼看着也定了下来，就算是屠欣不愿意继承家里的屠户生意，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屠大纲倒是能理解屠欣的想法，他其实有点欣慰，觉得不愧是他闺女，于是他开口了:“那闺女你想怎么样呢？”

    屠欣说出来自己的计划。

    首先是大纲。“既然开了饭馆，我想要的是让饭馆为主，推车上卖的东西都是其次的。”屠欣自己心里清楚，这会有很多的风险，推车上卖东西，目前来看已经是比较成熟了，她现在卖的这几种吃食，都是在推车上卖的。

    她大可以满足于现在，守着这个没多大用处的铺面，卖着这几样吃食，不说富可敌国，起码也能挣下一笔家业。

    但是屠欣的希望不仅仅在这里。她当初就说，她想要的，是一种类似于现代的沙县小吃那样的吃食，甚至有可能的话，她还想要像她上辈子的沙县小吃一样，弄出来一个连锁的饭馆。

    只凭小推车，肯定是做不到的。并不是说沙县小吃就比小推车更有销路，而是因为，小推车上卖的东西，现在已经到了屠欣能想出来的极致了，剩下的东西，就算是屠欣能够想出来，也做不出来啊！

    就像之前所说的，屠欣从来都没有小瞧过古代人的智慧，无论是鸡柳，还是土豆条，甚至是肉夹馍，在她们这个这个小县城，别人一时之间可能人家想不出来这么做的，但是屠欣要是想把推车推广，那就不一定了。

    小县城里生意最好的饭馆是鸿运饭馆，老板孙诚出身乡野。倒不是屠欣小瞧，鸿运饭馆大厨的厨艺在县城里所有饭馆里的大厨比起来，都算的上是好的了，但是据屠欣所知，鸿运饭馆在郡城里的生意，只能说是不差。

    依孙诚的精明，那个郡城里饭馆的大厨的厨艺，绝对要比他们县城饭馆大厨的厨艺要好的，就这样，鸿运饭馆在郡城的生意，也就那个样子。

    这只能证明，郡城里别的饭馆的大厨，厨艺更棒，做出来的饭更好吃。

    县城里的厨子尝不出来她的方子，郡城里的呢？甚至是京城里的呢？甚至屠欣都不清楚，她从药馆里买的几味调料，这个时代真没人用它们做饭吗？

    对此，屠欣及其没有信心。

    还有，推车这种东西挣得是辛苦钱，账什么的，也完全没有办法记，屠欣自己卖还成，想推广，大概是在做梦吧！

    现代有很多以加盟的形式经营的小推车，但这是建立在制度之上的，加盟费是有律法规定要给的。但是现在有没有这种律法，方子给别人经营，最好的就是一笔勾销，从此不拖不欠，像她跟刘远的那种合作方式，如果不是她跟刘远是亲戚，又信任刘远的人品，是想也别想的。

    但是快餐就不一样了。并不是说快餐就不容易被人家尝出来配方，这也是很容易被人尝出来的，但尝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正儿八经的饭馆，是不可能抛弃它们的大菜去卖炒面这种快餐的，本钱不少下，但是又辛苦的很，他们会觉得不划算。

    如果是真的想模仿，那就只能从头开始建一个店，只卖快餐，甚至还要模仿一下屠欣店子的装修。人家都费这么大力气了，屠欣也没什么办法的。

    但是能这样做的人，少之又少。

    要不屠欣刚开始的时候为什么在她饭馆装修上面下这么大的功夫呢？

    东西好吃，价钱不贵，再加上环境优美。这样的饭馆，谁不乐意来呢？

    屠欣把自己大概的计划描述了一遍，屠大纲都被自己的闺女震惊了，屠老娘跟刘氏完全不敢相信，屠老娘眼神复杂，刘氏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一旁旁听的刘远佩服地看向屠欣，此刻他觉得屠欣就是戏文里的穆桂英！谁说女子不如男，小表妹真是太厉害了！

    他这个男孩子还在思考着要不要摆个小摊，而他表妹都想着去其他县城来饭馆了！

    屠老娘突然之间就意识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老了，不在身体上，而是在思想上，她自认为她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个及其敢想的女子，但是如今听到自己孙女儿的想法，都想要唾弃自己的想法了。

    想法最单纯的怕就是刘利跟王子阳了。刘利是无论屠欣对饭馆的计划是什么样的，反正他就只管做饭，屠欣让他做炒面他就做炒面，让他做什么他做什么，至于计划，跟他一个做饭的有什么关系？

    在王子阳心里，屠欣的形象向来都是高大上的，现在最多也就是更加高大上了一点而已。

    晚上屠欣躺在床上，难得的睡不着，今天她说的这一番话，震惊的不止是家里人，还有她自己。

    她今天说的，都是隐秘在她心底深处的，她最大的野心，是开一个全国连锁的饭馆，但是屠欣自己都一点信心都没有，因为生意要做到那个程度，就不仅仅是菜品什么的问题了，而是人脉，屠欣没有这个人脉。

    全国连锁不敢想，全郡城连锁还是可以想想的吧？

    但是老天爷让她重新活了一辈子，不就是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尝试吗？再来这一辈子，她还能安心在这个小县城过上一辈子吃喝不愁喝，满足于眼前的一切吗？这样的话，屠欣肯定是会不甘心的。

    但是无论理想多么美好，现阶段都是要脚踏实地的。于是，第二天，昨天想的太晚的屠欣是被王子阳给叫醒的。

    七月初一，大集日。

    屠欣收拾好自己的时候已经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打开饭馆的门，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了，人们在街上来来往往地走动着。

    王叔就溜溜哒哒地走了过来，大集日他起的也早。“欣姐儿，看样子，给我来上六分肉夹馍跟两份炒面，再加两份炸土豆条，一份炸鸡柳。”

    屠欣一边忙活一边问王叔怎么过来了。毕竟屠欣这饭馆开在登峰街，而王叔的粮食铺子在五谷街，虽然都在东城，但是毕竟不在同一条。

    王叔一个手捋自己的美髯，一个手背在身后，动作活像个暮气沉沉的老头，但是王叔其实年纪又不大，反差明显，就显得有点搞笑。“别担心，你婶子在那边看着呢！她不想做饭了，不想做就不做了，那就看摊子吧！”

    他语气中还带着一点嫌弃，但是这嫌弃又加了些莫名的宠溺，屠欣就突然觉得自己被喂了一口狗粮。

    第55章 奇怪的先生

    觉着自己收到伤害了的屠欣扭头看了眼王子阳。王子阳正在往油锅里放鸡柳，感受到屠欣的目光，于是扭头冲屠欣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屠欣:算了算了，虽然没有恩爱可以秀，但是谁让你长的好看呢！

    大集日的生意向来就是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从这个推车放到了饭馆这边，推车的生意就更好了，本来就已经够忙，今天更是让人忙的脚不沾地。

    好在有刘远在这里帮忙，否则屠欣觉得就她们一家人可能忙不过来。

    “县太爷来了！”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声，本来喧闹不止的街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睛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二十四瓦的灯泡，在身边人身上巡视着。

    这位县太爷，虽说不经常露面，但是在他们县名声还是极好的，至少在他在任的五六年里，县城里没出现什么强权恶霸欺压良善，也没有出现什么冤假错案，再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的，没什么大灾大难，粮食产量也可观。

    这样，在百姓眼里就是青天大老爷了。连在屠欣推车边上挤着卖饭的人都不挤了。

    妇人一下子变得端庄起来，个个的昂首挺胸，表情温和。仿佛刚才吵吵着让人让开的人不是她们。男人们倒是没这么注意形象，但是神色激动地看向四周。

    县城里的人还见过县太爷，毕竟虽然说如今的案子不多，但总还是有的，县太爷要审案，总有人站在公堂外，企图看清楚端坐在堂上的县太爷。

    不过看到是不可能看到的，衙门的公堂是很长的，每次审案的时候旁边列着穿着官府的捕快，堂下跪着或者是站着受审的人，师爷端坐在县太爷身下的首位。

    一般人，在县太爷拍完惊堂木宣布完开堂之后，都会被一群捕快齐口的一声“威武”给吓蒙了，哪还记得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何况县太爷一般情况下稳坐高台，旁人只能看到那身官府，和不甚清晰的一张脸，看完之后完全不会有任何印象。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见过县太爷的样貌了，回去还要向人夸赞县太爷长的有多么多么好看，如同书里说的那什么，那个成语叫貌比潘安来着的。

    至于对从乡下里来赶集的人来说，那县太爷的神秘程度都不亚于当今圣上了。这话说起来是大逆不道，因此谁也不敢说，但这到底就是人心中的想法。

    一街人兴奋半天，也没见哪个人站出来说他是县太爷，倒是等过来了严防死守的小捕快。

    每月的大集日，也是县城里的捕快最忙的时候，毕竟人多，人多事儿就容易乱，有不少小偷小摸的，就会挑在这个时机出来犯事儿，还有疏离交通，大集日赶集的人多，哪家的生意要是好了，门口就会围上一堆人，堵的人过不去……

    登峰街也是捕快们比较关注的一条街，毕竟人流量还挺多，在整个东城，也能排得上第三了，甚至他们在这边给专门放了一个捕快。

    眼下大家都以为县太爷来了，一方面是主意形象，走路就慢了，一方面想揪出来哪个是县太爷，眼睛就乱瞅……这些看在这小捕快眼里，是哪里哪里都不对劲儿。

    小捕快姓马，崇德街人，是整个赞衙门里年纪最小的捕快了，所以就得了个混号见马小二，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但是他们衙门的规矩，捕快一般情况下监管的的不会是自己家所在的地方，马小二年纪小，衙门里的一堆捕快也疼他，虽然依规矩没让他监管在自己家所在的街道，却让他来了离得不远的登峰街。

    马小二年纪虽然不大，但志向不小，想做个天下闻名的捕快，每天勤快的很，没事儿就在登峰街上转悠，希冀能抓到个什么大盗之类的，他没听见刚才有人喊“县太爷来了”，他怀疑出了什么事儿。

    他振奋起精神，仿佛看到名扬天下的机会在冲他招手。于是马小二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力，恨不得一看看出来街上每个人的肝胆脾脏。

    但饶是他这个样子，看到人群都渐渐散了，他都没有看出来什么东西，只能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看来，他还是要更加努力。身受自家老爹鸡汤洗脑的马小二坚决认为是自己的能力还不够，当他够厉害了，大案子自然就来了。

    到晌午，买完东西的都回去了，屠欣的卤肉还剩了一点，今天她准备的太多了，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剩下一点自己家也能吃的。

    但是这个时候，屠欣还不能歇下来，还有炒面。

    每次到饭点的时候，屠欣的卤肉也就卖的差不多了，但是在后厨的刘利正是最忙的时候。有时候刘利一个人甚至忙不过来，比如说现在，屠欣就要过去帮忙了。

    屠老娘奇怪地看着只坐在那里不点菜的中年人，现在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哪怕有隔间，整个饭馆也是闹腾的很，屠欣这里不卖酒，但并不妨碍有人直接拿了酒过来，拼酒的，大声交谈的……只有这个中年人，一脸淡定地占据了一整张桌子，明明很多人在等着座位，竟然也没有人过来跟他说拼桌什么的。

    屠老娘看的心焦，人多座位不够，照屠老娘的性子，这样的早就直接上去问了，但是屠欣特地嘱咐过她，不让她对客人发火……问问人家，不算是发火吧？

    屠老娘于是在送完一桌人的饭之后就理直气壮的过去了。她就问问，不算是发火！

    “您这是要鸡蛋炒面还是肉丝炒面啊？”屠老娘这话问的别别扭扭的，她在这边帮卖饭，因为生意好，多是人家吆喝着要什么要什么，基本没有这种要自己上去问人家要什么的。

    中年人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婶子，我先不要。”态度及其坦然，丝毫没有耽误了别人做生意的自觉。

    到底也说不出来更露骨的话，屠老娘没有办法，那边催单又催的紧，索性装做看不见这边。

    屠老娘觉得自己这几年确实是被儿子孙女给养娇气了，年轻的时候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什么白眼没受过？现在就只是这样就觉得自己憋屈了。

    屠老娘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正在配菜的屠欣，而忙碌中的屠欣毫无所觉。

    最后一波人送走，后厨终于不忙了，屠欣擦着汗从厨屋走出来，看到了还坐在那里的中年人，他坐在窗边，此刻正在往外看。

    屠欣可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只以为他刚来，问他要什么。

    中年人慈祥地笑笑，屠欣也不知道怎么从眼前这个跟她爹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眼里看到慈祥的。“小老板，不着急，能能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吗？”

    屠欣觉得眼前这个场面特别像变态叔叔诱拐小女孩，她摇了摇头，把心中那不靠谱的想法甩出脑海。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啥时候来的，但是这个人屠欣确定他没有见过，这人长相虽说不算特别出色，但起码是耐看的。重要在气质，眼前这人气质是及其出众的，通身都是书香气，可又十分接地气儿，这两种看起来有点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的十分完美。他肯定也不是附近的人，登峰街五谷街都属于东城，屠欣在这边卖了几年的猪肉呢！东城的人，不说都认识，但起码是眼熟的。

    这样的人，屠欣见过的话，是绝对不会没有印象的。

    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没吃过他们家饭的人，张口就叫她小老板，还要跟她谈谈。

    就是不知道这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屠欣这样想着。但也不怎么担心，光天化日之下，那有着伟大梦想的马小二马捕快就在外头，何况这还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似乎是看出了屠欣暗含的警惕，中年人先是愣了愣，继而大笑:“小老板，你大可不用想那么多，我没什么恶意，小老板把我看做一个普通客人就够了。”

    屠欣没说话，但目光落到了空空荡荡的桌子上面，意思可见一斑。谁家来饭馆吃饭的‘普通客人’会什么都不点呢？

    中年男人自然看懂了屠欣的意思，不由得开口:“我早就想尝尝小老板家的各种名气甚大的饭食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今日也不巧，好几样都没了，罢了，那就来上一份鸡蛋炒面？”

    他看向屠欣，眼中流露出询问的意思。但屠欣看的懂，这人眼中的询问特别单纯，他不是在问屠欣这样做满不满意，而是问这鸡蛋炒面味道怎样，好不好吃。

    屠欣就突然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没什么恶意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演技再高，他的眼睛也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本来就不怕人有恶意，但此刻确定了人家没有恶意，屠欣的态度也一下子变好了很多。“鸡蛋炒面跟肉炒面比起来，我倒是更喜欢鸡蛋炒面。”

    这是屠欣的真实想法，炒面本身就是过油的，再加上肉丝，就让人觉得有点肥腻。

    但事实上，她们家的肉丝炒面比鸡蛋炒面卖的好的多。

    第56章 阳灰

    “那就来上一份鸡蛋炒面，还有其他剩下的东西吗？”他的目光停在前头推车那边。一般情况下，卖家不都是会自留几份的吗？

    屠欣高声问:“子阳，还有没有剩下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