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救命啊,老太太要打死人了!”刘红珍抱着脑袋嚎叫起来,觉得老太太这力道是真把她往死里打。 其实早有人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只不过都站在边上看热闹,没一个上来帮忙的。刘红珍人缘可不咋地, 仗着许向国这个大队长, 没少狐假虎威。 看得过瘾了,才有几个和孙秀花关系好的媳妇子施施然跑过来拉开孙秀花。毕竟现在不是旧社会,要是婆婆把儿媳妇打出个好歹也挺麻烦的, 教训一下就够了。 孙秀花见好就收, 拄着拐杖呼哧呼哧大喘气,累死她了。 “妈。”闻讯赶来的许向国一看这情形就觉得头大了一圈,就不能让他好好过个除夕吗? “向国啊。”刘红珍一见许向国就像是找到了靠山, 哭喊着扑过去, “妈要打死我!” 许向国皱着眉头躲开, 扑了个空的刘红珍顿时更委屈了, 眼泪汪汪地看着许向国。 循着动静跑来的许清嘉不忍直视地扭过脸,美人梨花带雨,自然惹人怜惜。可换刘红珍来做,简直辣眼睛,披头散发,鼻管里还挂着一个鼻涕泡,偏偏还要摆出柔弱姿态。 没见许向国都受不了躲开了,围观群众也都是一幅伤眼的表情。 “妈,今儿是除夕夜,红珍也得教训了,就算了吧。” 许向国不想问孙秀花为什么要打刘红珍,左右肯定是刘红珍又出幺蛾子了。他妈他还是了解的,要不是刘红珍主动招惹她,她不会动手。 问了,丢脸的还是他,他现在只想赶紧带着刘红珍离开,省得被人当耍猴的看。 “算了!你别整天想着和稀泥,刘红珍就是被你这么惯坏的。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打她,还不是她自己欠收拾。巴巴送一碗鸭肉过来,我还高兴了下,觉得你们孝顺。结果没两句话就问我要老二寄回来的东西,感情根本就不是想孝敬我,是拿鸭肉跟我换东西来的。那鸭肉还全都是骨头,就没见过她这么精的人!”孙秀花越说越来气,她自己愿意啃骨头是一回事,晚辈让她啃骨头是另一回事。 孙秀花眼神一厉,突然盯着许向国:“这鸭肉是你让她送的?” 许向国的确想给老太太送肉,不过他是想亲自送半只鸡和半只鸭过去,遂特意叮嘱刘红珍留出来。 老太太到底是他亲娘,哪撇得下儿子,他觉得只要他磨一磨,老人家肯定会心软。老四听得进老太太的劝。 许向国抬手一巴掌甩过去,怒声道:“我让你给妈留半只鸭和半只鸡,你就是这么留的!” 刘红珍摸着脸哭哭唧唧,还在辩解:“家里拢共就这么点肉,送一半过去,阿文他们吃什么啊!”老太太好意思跟孙子抢肉吃嘛,再说了送过去还不是便宜那几个小崽子,凭什么啊! 许向华铁青着脸,恨不得一脚踢死她。都这种节骨眼上了,她怎么还能这么混。他在想方设法弥补和许向华还有老太太的关系,她倒好,尽在那使劲给他扯后腿。 “这人根本就是废了,你就是打死她都没用,”打死还得坐牢呢。 孙秀花抬了抬拐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老大你要是还想好好过日子,就和她离婚吧。她就是根搅屎棍,能把你的日子搅得一团乱,你自己想想,要不是她,咱们家能闹得这么难看。” 虽然她知道老头子不是好东西,就连大儿子也不是那么清白,可两人到底要脸,不敢太过分,也就刘红珍没脸没皮,得一寸就想进一尺。 她觉得要是把刘红珍赶走了,一家子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的剑拔弩张。她没想恢复如初,那样对老四太不公平,她就想兄弟几个好歹能像亲戚,而不是仇人。 当妈哪个乐见儿子们反目成仇。 孙秀花继续道:“再想得远一些,她都在咱们这一带出名了,哪家姑娘愿意给她做儿媳妇。” 这可不是她危言耸听,她也是有女儿的,万万不会考虑刘红珍这样的婆婆,老大也就是个大队长,还不够让人不顾一切的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愿意的人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一番话炸得全场鸦雀无声,没人能想到孙秀花会说出劝许向国离婚的话来。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再有劝和不劝分的说法。就是马大柱三天两头打何潇潇,也没人劝过离婚。或者该说,在时下大多数人眼里,压根就没有离婚这个字眼,尤其是老一辈。 可细想想又觉得孙秀花这番话在理,这刘红珍可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婆娘,这人太会折腾了。不禁庆幸自己家婆娘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却没像刘红珍这么混账。 饶是许清嘉,看着中间神情肃穆的孙秀花,默默在心中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没了刘红珍,许向国那边未必不会再搞小动作,但是应该不会这么三五不时的闹,谁也不想天天鸡飞狗跳的过日子。 再有,许向国名声臭了,很有一部分仇恨是刘红珍拉的,让许向国和刘红珍划清界限,对许向国只有好的。 “不要!”吓傻了的刘红珍终于回神,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就像被人硬生生破开了喉咙。 刘红珍吓得冷汗直流,手脚发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妈,向国,我错了,我错了。”一个巴掌甩在脸上,刘红珍痛哭流涕的哀求,“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真不敢了,求求你们别离婚,我不想离婚,我不能离婚的。”离婚了她怎么活啊,娘家人还不得剥了她的皮。 刘红珍吓得面无人色,全身骨头都在打颤,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要抱孙秀花大腿,被孙秀花拿拐杖抵住了:“别来求我,要不要离婚那是老大的事,这都分家了,我管不着你们了。” 别看现在吓破了胆,若是不下狠手治一把,要不了几天又得犯老毛病。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就没见过比刘红珍还死性不改的人。 闻言,刘红珍扑过去求许向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哀求。 许向国神情几番变化,最后拉起刘红珍闷头往家走,刘红珍一边走,一边还在哭。她是真的怕了,就连分家都没这么怕。 分了家,这日子好歹勉强能过下去,可一旦离婚,她可就真没活路了。 回到家,许向国一句闭嘴喝得刘红珍捂住了嘴,只敢呜呜呜地哭,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许向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脸色缓和下来:“去洗把脸收拾下。” 刘红珍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道:“向国,你不会和我离婚的是不是?”又忙忙指天对地的发誓,“我以后肯定不乱来,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保证。” 许向国点点头:“只要你听话。” 刘红珍赶紧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时间不早了,收拾好就去准备晚饭吧。” 刘红珍点头如捣蒜,忐忑不安地离开,心里却是说不上的慌。 许向国静静地看着她出了屋,眼神有些冷。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脸色变了又变,突然抬脚走向许老头那屋。 屋里乌烟瘴气,都是烟,大过年的许老头却是浑身都不得劲,去年还十几口人热热闹闹的,今年就只剩下老大一家子了。 两个儿子,一个宁肯留在老婆娘家过年,一个更离谱在堂弟家待着。分家以后,爱遛弯的许老头就再没出去串门过,没脸啊,总觉得是个人都在嘲笑他。 乍进门的许向国毫无防备的呛了一口烟:“爸,少抽点,对身体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着火了。 许老头敲了敲烟杆,继续吞云吐雾,也就吸烟的时候,他能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许向国无奈走到墙边开了窗户透风。待散的差不多了,他探出脑袋看了看厨房,随即关上窗,走到许老头面前。 许老头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事儿?” 许向国皱起眉头,认真道:“爸,我想和红珍离婚。” 许老头愣住了,很快又回神,顿时心念如电转。 大多数人总是习惯于从别人身上寻找错误的原因,而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许老头也不例外,他觉得老许家落到这般田地都是刘红珍的错。要不是她欺负许向华那双儿女,许向华哪会要求分家,就算是分了家,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当下许老头点头,“离,必须离,咱们家变成这样,都是这个败家娘们害的。” 许向国四十都没到,又是大队长,这么好一座大房子立在这,黄花大闺女不指望,讨个寡妇,最好是没孩子的寡妇,想来不难。 这回一定要讨个懂事的回来,慢慢地磨,和许向华的关系总会缓和起来。 下定决心之后,许老头拧起眉头,“你媳妇能答应?” “我会让她答应的。”许向华冷着脸道。 许老头看着他结满冰霜的脸,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点陌生,他摇了摇头,甩走这种奇怪的情绪,“离婚以后,你打算怎么安置她?”总归给老许家生了四个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会给她在刘家村起一间房子,每年再给她些粮食。”离婚后不可能让刘红珍继续留在三家村,要不这婚离了也是白离。她娘家那德行也不可能让她住回去。到底夫妻一场,还有四个孩子,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 闻言,许老头丁点负担都没了,自觉仁至义尽。 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 许芬芳肚子太大,路况又不好,惟恐路上有个好歹。因此今年她没回来,只让周红军带着儿子龙龙到三家村拜年。 周红军已经从许芬芳那知道岳家分家之事,琢磨了下,干脆买了两份礼。 一份送到老屋那边,家里只有许老头和许家双,许向国和刘红珍带着其他三个儿子回了刘家村,许家双则被留下给老爷子做饭。 许老头要留周红军吃饭,周红军哪能应啊,不说许家双一半大小子做一桌待客饭不容易,就是周红军自己也不乐意和许老头吃饭。 在他们这,未出嫁的女儿得往家里交部分工资,也是因此,许老头不想让许芬芳出嫁太早。 幸好老太太明理,许向华给力,否则说不定他和许芬芳这会儿都没结婚。所以周红军对许老头也就是个面子情。 出了老屋,周红军提着年礼去了许再春家,一见孙秀花躺在床上,立马变了脸色:“妈,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腰扭了下,养两天就行。”孙秀花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昨天她还被许再春抱怨了一通,说就没见过她这么不拿大夫话当回事的病人,她这不是气上头忘了吗,幸好没有加重,“你别告诉芳芳,她现在可不能操心。” 周红军应了,连忙嘘寒问暖,确认老太太没大事。 许清嘉过来喊了一声姑父,就去厨房忙了。许再春一家也回栁丽萍娘家了,今天这顿饭由她掌勺。 这是她主动请缨来的,许向华十分不放心,闺女从来做过饭,顶多帮忙烧烧火择择菜,她能做饭? 原本他是想去村里请个人过来帮忙,总有些娘家远的留在家。 事实证明许清嘉不光能做饭,还做的挺好,许家阳烧火,许家康打下手,不放心的许向华进来一看,发现自家姑娘铲子挥得有模有样。 “天天看,看也看会了。”许清嘉一脸淡定。 许向华失笑,揉揉小姑娘头顶,“咱们嘉嘉真厉害。” 厉害的许清嘉往锅子里倒油,许家康眼睛都直了,喊,“多了多了。” 许清嘉心道,做红烧肉这点油都是少的。不过她也知道这年头油比肉更金贵。许向华每个月只有五两的油票,农村压根没油票,只能分到几斤油菜籽,榨成油每个人顶多两斤,一年两斤。 是以大伙用油都特别省,无论是孙秀花还是周翠翠,哪怕是从首都来的秦慧如,做菜都不舍得放油,都是拿着油碗里的纱布擦擦锅子,就算是放过油了。 “油多点好吃。”许清嘉觉得大过年的,偶尔奢侈一把还是可以原谅的。 许向华笑,“吃完了,爸爸再去买。” 许清嘉扭头朝他灿烂一笑,要不是有许向华兜着,她也不敢奢侈。 中午的饭桌上,众人对许清嘉的红烧肉赞不绝口,就是许清嘉自己吃了一块,也觉得自己厨艺见长,当然不排除太久没吃过的因素。 孙秀花心疼地瞧着碗里的油,丫头倒了多少油进去。不过想想这是孙女做的第一顿饭,再心疼孙秀花也没说出来。 倒了傍晚,来拜年的女儿女婿依依不舍地离开村子,出去拜年的人陆陆续续回来。 许向国带着三个儿子也回来了,刘红珍却不在其中。发现这一点的村民不禁多看了几眼,他们可还记得离婚这一茬。 私下大伙儿还议论过,许向国会不会和刘红珍离婚,男人大多觉得该离,刘红珍就是个搅家精;女人多数认为不能离,离了四个孩子可怎么办? 稍晚一些,孙秀花也知道了刘红珍没跟着回来的消息,她这一说,老大就行动了,只怕他自个儿也起了这个念头。 想想四个孙子,孙秀花有些不得劲,再想想刘红珍那些糟心事,她又觉得离了也好,从长远来看,对孙子们而言是好事。 一直到初六,刘红珍都没回来,就有人忍不住拐弯抹角地向许向国打听。 许向国用力吸一口烟,心力交瘁的模样,“谁也不耐烦这三天两头的闹。” 这是真要离婚了,刘红珍她能答应? 就是许向华都好奇,许向国是怎么说服刘红珍的,好本事啊! 不过他没那闲工夫瞎琢磨,初六要去厂里报道,他还和秦慧如约好了通电话。两个小的自然要带上,打完电话,可以放在许芬芳那,她初八才上班。 前面坐一个,后面坐一个,许向华骑着车走了。 许清嘉发现许向华体力那是相当不错,这么骑了一个小时,愣是气都不带喘的。 运输队没活的时候闲到令人发指,许向华带着许清嘉和许家阳进去时,不少人已经到了,围在一块打屁聊天,说着过年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