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这样的威胁之下,王桂花才愿意坦白,她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王桂花说,她第一次见到张达是黎怀澄四岁的时候,那时候恰好蒋宝出生,一个陌生人进了她的产房,给了她一笔钱然后告诉她,目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很满意,希望她继续保持。 王桂花当时十分惶恐,以为是幕后之人不满意她对黎怀澄的态度,为此惊慌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时间久了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王桂花便试探着开始打骂黎怀澄,发现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放下了心,然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黎怀澄黑暗的童年便开始了,再后来,等他一天天长大,看到他越来越出色的相貌和成绩,王桂花想起了那人的提醒——不要让黎怀澄离开沙市,也不要让他有任何出头的机会,不然倒霉的只会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所以王桂花便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甚至希望让黎怀澄退学,断绝他读书出人头地离开沙市的可能性。 后来,也就是王桂花最后一次见到张达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就算是在不同的地方长大,你儿子也比不上黎怀澄,若是黎怀澄有可能去到沙市,让黎家人知道这件事,她会有什么后果让她自己想清楚。 然而还没等王桂花想清楚,黎怀澄便被蒋爱国砍伤住进了医院,然后新闻播出,被黎家知道带了回去。 幕后之人对黎怀澄的满满恶意,让得到审讯记录的黎父怒气喷薄,一向冷静的他砸了书房里的烟灰缸和台灯才冷静下来,就连黎怀锦也捏紧了拳头,拨通电话告诉看着王桂花的人不要让她好过。 相比较黎家人的愤怒,黎怀澄倒是觉得这些经历早已经过去许久,就算是听到也并没有什么波动。 后来王桂花说的东西,才让他惊讶起来,他知道他回到黎家之后蒋爱国进了监狱,蒋怀康也被送了回去,而蒋怀康回来的当天,就将蒋宝踢成了傻子,这些都是黎家人已知的消息。 他不知道的是,蒋怀康再次回到黎家时曾说过王桂花虐待他,都是谎话。 王桂花说她对蒋怀康的感情十分复杂,既觉得愧疚他又恨他,可能其中怨恨的部分更多,因为比起蒋怀康,从小就在她身边长大的蒋宝与她的感情自然更加深厚。 但是即便如此,王桂花在蒋怀康被送回来之后,除了言语上的责备和谩骂,也从未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论是吃还是穿,都是尽可能给他好的,然后将其他的钱挤出来治疗蒋宝。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蒋怀康突然告诉王桂花他要回到黎家,然后第二天他就走了。 王桂花本要去找他,但是却无法丢下蒋宝,而且蒋怀康在提出要回黎家之前,曾说过:永远都不想要在看见她,也永远不会承认她是他的妈妈。 王桂花想着,黎家人根本不会要蒋怀康,让他吃了苦头自己回来了就好,没想到黎家竟然真的让他再次住了进去。 从那时候开始,王桂花就想着当做没有蒋怀康这个儿子,只是没想到后来张达再次出现,不仅仅给他们换了个地方,还将蒋宝送进了医院,让他接受治疗,而蒋宝也确实治好了。 只是没想到,他不过多久,就出了那种事情进来监狱,王桂花曾经打过张达的电话却根本没有人接,百般焦急之下,独生来了庆市,却没有找黎家人而是想要找到张达,没料到她运气不错,在庆市一个如此大的城市大海捞针般的找一个完全不知道住址的人竟然真的被她碰到了。 王桂花说,当时张达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然后与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进了一个饭店,她跟着过去想要找到张达,却无意间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发现她与之前张达在医院打电话时通话的人的声音一模一样,而那个人,张达曾说过就是帮助蒋宝住院的人。 王桂花没有预约没能进入那个饭店,后来再说的东西也几乎没有有用的信息,但是到这里,她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消息。 第一:张达确实是在帮当初将黎怀澄掉包的人做事。 第二:蒋怀康回到黎家也是受到那个人的指导。 第三:指使张达的人,是个女人。 这里前面两点都与蒋怀康口供对上,但是后面一点,与审问蒋怀康得到的消息恰恰相反。 蒋怀康说,幕后之人是个男人,且不是张达。 蒋怀康那边是黎父亲自带人却审问的,不知道当时黎父说了什么,蒋怀康很快就将自己知道知道的一切都供了出来。 他自从被送回蒋家之后,过得一直不好,因为黎怀澄的事情上了新闻,他作为王桂花的儿子出现,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代替黎怀澄过了十几年好日子的狸猫,不但是同龄人,就连有些老人长辈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其中就包括了他当时所在学校的老师。 蒋怀康在学校过得不开心而且当时不愿意接受黎家人抛弃他的事实,便经常逃课去游戏室或者娱乐场所玩,因此也认识了不少人,让他终于找回了一些安定。 他跟着那群人逃课泡吧,也跟着他们一起收保护费打人,没想到后来提到了铁板,打伤了一个大混混的人,然后便被抓到一个工厂里关了三天,期间那群人不但对他拳打脚踢,甚至一口饭一口水都没有给他吃过喝过。 等到他在工厂里被放出来后,张达找到了他,给了他一个手机。 从那天开始,便有一个神秘人给他打电话,指导他如何扮惨回到黎家,如何取得黎母的同情,并且在黎家站稳脚跟。 显而易见,他做得并不好,后来更是因为伤人被赶出了黎家,但是幕后的人并没有放弃,而是告诉他黎家也有他的一份,让他学会争取,后来更是一步步指导他,教会他如何做才对,直到几个月之前突然失去联系。 而蒋怀康口里的这个幕后之人,一直是个男人。 两人的矛盾之处再次让调查进度受到了阻碍,但是他们能说的也都说了,王桂花被黎家人派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折磨了一番,蒋怀康却是直接就将他放了,然后派人盯着他看幕后之人是否还会出现,其他的事情等到抓到幕后之人再说。 虽然相比较于已经快要疯了的王桂花,蒋怀康目前的处境还算不错,但是也算是自身难保了,难为他还会叫人跟踪黎怀澄。 “你打算怎么办?”江斯源说问。 黎怀澄想了想,道:“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吧,说不定能够顺着这件事查到些什么。” 江斯源并不赞同,可是见黎怀澄显然十分疲惫的表情,也没有再说,只是自己暗自安排了一番。 从雷磊的工作室出来,黎怀澄来到了一家私人会所。 见包厢门被推开,程昊起身道:“黎二少。” 黎怀澄颔首,走到沙发边坐下,看向还站着的程昊道:“坐吧,你今天约我出来,是因为什么?” 程昊坐下,看到黎怀澄嘴角带笑且看起来十分温润的笑容,差点相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他叫到这里来了。 双方既然心知肚明,程昊也没有必要婉转扭捏,开门见上道:“您在调查我的母亲吗?” 黎怀澄没有丝毫迟疑就承认了:“对。” “你查出了什么?”程昊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黎怀澄像是看不到程昊紧张的神情,笑意不变道:“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调查你的母亲吗?” 程昊一怔,沉默片刻才道:“那你为什么要调查他。” 黎怀澄眨眨眼,似是真的疑惑的问他:“你真的不知道?” 程昊半晌才道:“你与程新说的完全不一样。” 黎怀澄听到他骤然跳跃的话题也并没有惊讶,反而笑道:“程新是我的朋友,你却不是,我对待你们的方式自然也会不同。” 程昊闻言抬头看向黎怀澄,语气怀疑:“你真的把程新当做朋友?” “当然。” 听到黎怀澄毫不迟疑的回答,程昊眼眸暗了暗,将话题转了回来:“你查出了什么?” 黎怀澄微笑道:“很多,比如她与我认识的一个阿姨是好友,比如她曾经与我舅舅一个学校一个班级,比如她和你的父亲已经分居只是没有离婚而已……” “你查到的这些。”程昊问:“对你有什么帮助吗?” 黎怀澄想了想,弯着眼睛道:“任何资料整合之后,都不会毫无用处。” 说完,黎怀澄收回视线,问:“你今天将我约出来,不会只是说这些东西吧?” “我不知道我母亲做过什么。”程昊缓缓道,“上次告诉你危险,也是因为听到她与别人通话,里面提到了你所以才会多说一声。” 黎怀澄:“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你不用和我道谢。”程昊道:“我说过那是你救程新的报答,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如果真的查到我母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能不能看在这个消息的份上,放过她。” 黎怀澄收起脸上的笑,道:“我只能说若是你的消息的价值与你母亲做过的事情若是对等,我可以答应你。” 程昊垂下眼,没有傻乎乎的问若是不对等会怎么样,他隐约能够猜到结果。 包厢内陷入了沉默,程昊不说话,黎怀澄也不着急,反而靠着沙发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程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是不是在查当年你被掉包的事情?” 黎怀澄睁开眼,看向程昊。 程昊看着他道:“我虽然不知道我母亲做了什么,也不是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参与这件事的人绝对不止两个。” 第71章 会议室里。 高思谨温和冷静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黎怀澄却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程昊说的话。 ——参与当时那件事情的人绝对不少于两个。 黎家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那些人不择手段将他掉包, 可若说他们是黎家的仇人,又何必只针对当时刚生出来的自己?而不是针对整个黎家。 若说他的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处心积虑的东西, 大概也就是高家继承人的身份了,可是当时的高思谨也不过十七岁而已,就算那时候他就和现在众人忌讳莫深那位恋人已经在一起, 也不至于在当初就剥夺他继承人的身份吧。 其实为什么会决定将高远集团留给他继承, 黎怀澄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相信黎家和高家不可能在他还未出生时就莽撞的将继承人的重担放在他的身上, 就算真的因为某些原因将这个身份套在了他的身上,也应该不会大肆宣传。 那些人是如何知道如何计划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完全理不清楚, 因为就算高远集团不会由他继承, 也轮不到除了高家人之外的其他人继承吧。 而且, 上一世他根本没有听说过任何蒋怀康会继承高远集团的传闻,就连他二十七岁时,蒋怀康也并没有在高远集团工作实习过,而是在黎家的世云集团挂了个闲职, 每天吃喝玩乐。 何况直到他死的那天,高远集团也还是由高思谨把控着, 即便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听过他会要将高远集团拱手交给外人的传言。 黎怀澄觉得自己脑袋里一团乱麻, 所有的线索和已知的情况分散在各个不同的点上, 只要将这些点连接起来就可能得到他十分想要的答案,可是他却对如何连线毫无思绪。 “散会。” 高思谨的声音打断了黎怀澄的思绪,他随着人群起身,刚准备往外走就听高思谨道:“黎怀澄,你留下。” 黎怀澄看了眼高思谨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刚刚站起又坐了下来。 等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完了,赵助理也跟着出去带上了门,高思谨才道:“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黎怀澄微愣,下意识道:“没有。” 说完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速也有点太敷衍,黎怀澄加了一句:“舅、高总为什么这么问?” 听到黎怀澄叫错称呼,高思谨眼里浮起些许笑意,声音也柔和些许:“最近你走神的次数有些多,是不是因为调查的事情有些累?” 黎怀澄不惊讶高思谨知道自己在独自调查这件事,闻言点点头:“算是吧。不过现在已经有了许多线索,进展不小。” 高思谨点点头,“何伯对你做的菜赞不绝口,两位老人都很喜欢你。” 想到看起来严肃其实和善的何老先生,黎怀澄笑着道:“我也觉得何爷爷与何奶奶十分慈祥。” 高思谨笑了笑道:“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多去看看他们。” “好的。”黎怀澄随口答应,然后问道:“舅舅您经常去探望何爷爷吗?” 高思谨颔首:“何伯和何婶并不常在国内,今年才搬回来,他们的孩子都在国外生活,所以我有时间便会去看看他们。” 黎怀澄闻言微微惊讶,他一直到以为何老先生夫妇没有孩子,因为上次去探访也没有看到过他们与子女的合影,而且他们提起高思谨的恋人也就是何老先生的徒弟杞梓时,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久久无法释怀的悲痛也让他记忆尤深。 他还以为是因为没有孩子,所以才会唯一亲近的晚辈离去长达十年都难以平静,没料到他们竟然有自己的孩子。 高思谨看到黎怀澄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笑了笑道:“何伯他们有个孩子,现在已经将近五十了,从高中去高卢国求学开始,就一直定居高卢国,两位老人因为事业重心都在国内,所以也无法去国外陪伴儿子,恰好那时候何伯收了杞梓当徒弟,就直接把他当小儿子养了。” 黎怀澄闻言才明白为什么何老夫妇会如此悲伤,不怪他之前会想岔,人都是有感情的是不错,但是每个人的感情也都是有限的,若是只是普通的或者仅仅只是喜爱的小辈离世,两位老人可能会难过会悲伤感慨,但是绝不会一连十年都无法释怀。 这种连时间都无法抹去的伤痛,只有父母与子女之间,或者深爱的恋人之间才会有。 “我会多去看看他们的。”黎怀澄对高思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