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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猛虎依人 第26节

    她才出生的时候就被赐了封号,食邑千户,如今再加一千五百户,那她拢共就有两千五百户的食邑了,对于一个才十一岁的公主来说,这份赏赐实在是太重了些。

    不过建德帝的此番举动,却也能向他们证明:圣上最宠爱的,当真非康乐公主莫属了!

    可就在众人震惊地合不拢嘴的时候,有一个叫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开口否决了建德帝的提议。

    皇后微抬着头,神情肃穆:“陛下,臣妾以为不妥。”

    第三十六章

    空气微窒。

    “皇后,?你说什么?”建德帝目光一沉,连带着声音低了下去,透着几分帝王的威严。

    皇后直视着建德帝的双眼,?目光清明,端肃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迟疑:“康乐不过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食邑千户已是我朝开国至今少有的荣宠了。如今陛下却还要再加一千五百户,远远超出的寻常公主所封之数,?实是有些不合规矩。”

    吸了口气,?她略显冷硬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一些:“陛下,臣妾并非阻拦您宠爱女儿,?也不想在这大喜日子扫了您的兴致。您要加封食邑未尝不可,可她作为晚辈,?食邑之数总不好超过几位姑姑吧?”

    原本还有些诧异的众人在听完皇后的话之后,?无一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可明白过后,?又觉得有些别扭。

    确如皇后所言,?不说不在京的几位公主,?永寿公主如今的食邑也不过一千八百户,这还是建德帝看在太妃的面上,在登基后又为她加封了八百户。

    两千五百户食邑,又不曾做出过什么功绩,?单凭建德帝一人的宠爱就加封至此,?的确会叫人心中不服。

    可这话哪怕是由永寿公主说,都比叫皇后说出来显得自然一些。加封食邑,不仅是昭示圣宠,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两千五百户食邑,康乐公主往后必定衣食无忧,?皇后作为生母应当觉得高兴才是,怎么反倒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不过想起皇后平日里谨言慎行极重规矩的为人,会有这样的举动似乎也不是那么奇怪了。

    “皇嫂快别这么说,皇兄要给康乐加封食邑,其他皇姐不好说,本宫是半点意见都无的。”永寿公主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饮尽,拈在指间把玩,双颊酡红,“康乐是皇兄的掌上明珠,又是您的独女,多受些食邑也未尝不可嘛。”

    一看就知道建德帝这是满心满意地想为赵曦月铺路,永寿公主疯了才说自己对加封一事不满呢,装着醉酒胡言的模样,三言两语地将自己摘了出来。

    却不知她的哪句话戳中了皇后,叫她放在膝上的手蓦地一缩,手背上青筋乍现。旁人看不到,可坐在她身旁的建德帝却看得一清二楚。

    “皇后,你听见永寿说的话了?”帝王平静又沉稳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响起,不怒自威。

    皇后慢慢松开了被自己抓地皱了几分的襦裙,低声道:“臣妾听到了。”

    温良恭谦的样子让建德帝眼中飞快闪过了一丝失望,他忽地扬声,点了点坐在下头四皇子:“景裕,再有两年你就该去礼部任职了,你来说说,本朝开国至今封获食邑最多者是哪位公主,曾加封几次,总计又有多少户。”

    即便是知道建德帝有意让四皇子去礼部任职的大臣们这会也忍不住有些诧异,依着建德帝的作风,不到最后一日,是不会如此直白地告诉皇子会派他去何处任职的。

    被点了名的四皇子赵曦仁慌忙收起脸上有几分担忧的神色:“依照大夏礼法,一国之君可为公主赐封号,加食邑,从本朝开国以来至此,加封食邑最多者为天福年间的明犀公主,在位期间加封六次,总计三千八百户。”话到此处,他哪里不明白父皇的意思,忍住了自己叹气的冲动,低声道,“父皇加封五皇妹一举,并未有失礼法之处。”

    却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皇后看过来的视线。

    建德帝颇为嘉许地点了点头:“你的功课做得不错。”侧目看向皇后,“朕知道朕说的话你不信,那景裕的话你总该是相信的吧。”

    皇后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却听建德帝又猛地点了建国公的名:“国丈,朕今日要为您的孙女加封食邑,您可觉得何处不妥?”

    赵曦月下意识地朝着建德帝说话的方向看去。

    已过花甲之年的建国公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和深刻进皮肤的皱纹都掩盖不了他双眸之中明亮又锐利的目光。

    赵曦月能见到建国公的次数不多,每次都是在大大小小的宫宴才能见到一面。建国公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平日里沉默寡言,总板着一张脸,和皇后有几分相像的面容叫年幼的她有几分害怕。

    可今日见了建国公,赵曦月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位外祖父,好像苍老了一些。

    他站起身,腰板挺得笔直,声若洪钟:“陛下对康乐公主一片慈爱之心,老臣只觉心中欢喜万分,并未觉得何处不妥。”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正好撞上赵曦月的视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在外祖父的目光之中瞧出了一丝慈爱,“康乐公主济世救民,心怀仁义,此番封赏,她受之无愧。”

    既然他们觉得无功不受禄,那他就为康乐公主记上一功。

    赵曦月微怔了一下,眼圈有些泛红,抿着嘴角似感激似羞涩地微低下了头。

    经建国公的提醒,建德帝亦是想起了他过来之前内侍回报给他的消息,当即哈哈大笑了两声,抚掌道:“这么多年了,国丈依旧目光如炬,心明如镜。”他摸了摸赵曦月的头顶,浅笑道,“父皇要给糯糯加封一千五百户食邑,糯糯觉得如何?”

    赵曦月仰脸望着建德帝。

    建德帝的微笑之中透着几许鼓励。

    她跟着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父皇的赏赐,儿臣莫敢不从。”

    不久前曾有人对她说过,天道自然,她不该为度外之人伤神。她却渐渐觉得,她不光不该为度外之人伤神,更不该为此弃自己的利益而不顾。

    他们的不悦同她何干?她不曾目中无人,更不曾伤天害理。

    她,受之无愧。

    建德帝声音中的愉悦像是从胸腔之中传出地一般:“皇后,朕欲为咱们的康乐加封食邑一千五百户,你以为如何?”

    皇后的目光轻轻颤动了一下,躬下身子,双手交叠轻轻点在身前的地面上,“陛下圣明,臣妾代康乐谢过陛下恩典。”并没有再驳了建德帝的话。

    赵曦月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宽大的袖子在空中弯出一个优雅的弧线,她额头轻点手背,娇甜的声音又脆又响:“儿臣谢父皇恩典。”

    大殿之中霎时响起一片祝贺之声。

    赵曦月含笑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朝着某个人身上转去,却见他望着自己,嘴角轻扬。

    ……

    本该热热闹闹的一场宫宴到了最后却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思,赵曦月回到寻芳阁之中,没像往常一样懒散地扑到美人榻上叫行露和青佩为自己梳洗,而是走到窗前,怔怔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行露二人以为她是在为皇后的事伤神,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一丝担忧。

    “殿下,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明日您还要早起去学里呢。”行露上前柔声道,“如今水气尚重,殿下仔细伤了身子。”说罢,上前将开着的窗扉合上。

    赵曦月回过神,闹了一天她的确是累了,点头道:“去准备洗漱吧。”结果一抬眼,正好瞧见了青佩眼中未来得及掩藏的担忧。

    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们是在担心自己为母后对自己的态度伤心。

    也难怪,行露和青佩伺候自己的这段时间里,没少见她为了母后伤神,宽慰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自然会担心她难过。

    赵曦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总不能告诉她们,她色令智昏,被某人柔目浅笑的样子晃花了眼,早就将皇后的举动给抛之脑后了吧?

    只好咽下了嘴边解释的话,由着她们误会了。

    行露朝里屋探了一眼,见赵曦月已有青佩伺候着更衣,忍不住轻叹一身,准备去为她传热水洗漱。结果还没来得及出门,迎面就撞上了正要进门的建德帝,她脸色一白,慌忙后退了两步,行礼道:“陛下。”

    屋里的人立刻被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父皇?您怎么过来了?”赵曦月散了头发,穿着雪白的中衣,连鞋都没有穿好就从里头蹦了出来。

    “毛毛躁躁。”建德帝笑着嗔了她一句。寻芳阁的地面上扑了厚重的地毯,她光脚踩着也不必担心会受凉。握了她搭在自己臂弯间的手,觉得掌心温暖,心中更是宽慰了一下,“过来看看你。”

    心知建德帝是为了皇后的事而来的,赵曦月弯着嘴角乖巧地笑了笑,没有点破,搀着建德帝的手进了内室,父女二人并排在美人榻上坐下。

    以前也是这样,赵曦月在皇后那受了委屈,建德帝明面上不说什么,到了晚上就来悄悄看她,安抚她的情绪。直到后来她总是做出无事发生的模样叫建德帝不必担心自己,他来得才少了。

    建德帝将赵曦月落在颊边的鬓发勾到而后,温声道:“糯糯今日受委屈了。”

    赵曦月眸光微闪,嬉笑着晃了晃脑袋:“父皇今日给儿臣加封了如此多的食邑,哪里委屈儿臣了。”

    “那些食邑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何足挂齿?”建德帝见她高兴,顺着她的话哄了一句,却没有将话题避开的意思,“糯糯,你母后的事,父皇代她同你道歉。”

    赵曦月笑意一顿,垂了眸,指尖绕了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父皇又不曾做错什么,不必向儿臣道歉了。”

    建德帝却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朕与你母后是夫妻,夫妻一体,她做错了事,自然由朕这个做丈夫的来承担。”见她微嘟着唇,神情别扭却不见悲伤,心下微动,“糯糯可愿原谅你母后。”

    “母后今日也没错,儿臣谈何原谅呢。”赵曦月将手中玩腻了的青丝随手扔开,一脸认真地看向建德帝,“儿臣记得父皇说过,贵为皇后,不仅需要掌管六宫,教育皇嗣。更重要的是,她是此生常伴天子身侧之人,需以身为谏,辅佐天子安定臣民。若儿臣不是母后的孩子,只是下座几位皇姐皇兄中的一员,必定会觉得母后此举深明大义,反倒是父皇您,仅凭一己之爱行事。”

    说到最后,她猛地一顿,不禁有些愣神。

    起初她只是想寻句话让建德帝知道他往后不必在为皇后的事担心自己,她现在当真一点都不为皇后的态度伤心了。可说着说着,她却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一直以来她都盼着皇后能像是一位慈母,宽容自己疼爱自己,因为皇后待自己冷淡而伤心不已。可今日跳出这个思维,将自己放在一个不是皇后所出且同皇后鲜有往来的公主的位置,皇后的言行似乎全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大概最不合情理的,就是她的确是皇后的亲生女儿了。

    “怎么?听你的意思这反倒是朕的不是了?”建德帝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逗道,“那你还应地那般爽快。”

    “因为儿臣不是下座的皇兄皇姐们啊,父皇疼爱儿臣要给儿臣封赏,哪有拒绝的道理。”赵曦月眨眨眼,生出了一个非常荒唐的念头,“父皇,儿臣该不会不是母后的亲女儿吧?”

    建德帝霎时哭笑不得:“傻丫头,你当然是你母后的女儿,你母后生产那日,父皇就在门外等着,是亲眼瞧见稳婆将你从产房之中抱出来的。”他摸了摸赵曦月的脑袋,“你是父皇心心念念盼了十多年的孩子,父皇怎么会弄错呢。”

    “那……”赵曦月迟疑了一下,“那母后呢?她可曾期待过儿臣的出生?”以皇后当时的处境来说,皇子的诞生远远要比一位公主重要的多。

    赵曦月曾想过很多次母后不喜欢自己的原因,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母后想要的是能够继承大统的儿子,而不是迟早会嫁出宫去的公主。

    赵曦月想得到的事情,建德帝自然也想得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来你怕是不信,你母后比朕还要期待你的出生,有孕不过四个月的时候,你母后便定下了你的名字。”

    那个时候的皇后一改前些年的阴郁,反倒像是他们刚成亲的模样,明亮的眸子里总透着一丝动人的喜悦,甚至比她第一次有孕的时候还要高兴。她语气里满是将为人母的期待:“陛下,您觉得‘赵曦月’这名字如何?男孩写作玥,女孩写作月。”拉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掌心写下她想好的名字,“一个是仙人手中的神珠,一个是天上的明月,都是咱们独一无二的宝物。”

    忆起当年的事,建德帝眸光微黯,心也跟着下沉。谁能想到,如此期待这个孩子的皇后,会在产后第二日坚决地认为襁褓里的孩子不是自己所出呢?甚至在他查明不曾有人换过孩子之后,生生吐了一口血,昏睡了两天两夜。

    她在第一次滑胎的时候就伤了身子,由顾太医好生调养多年才又怀上一胎。可保养地再好也是高龄生子,如此一番折腾之后,身子哪里受得住,当即就被顾太医下了不会再有孕的诊断。

    他还清楚的记得,听完顾太医回禀之后,皇后眼中尽是灰败的绝望,一遍一遍地向自己保证,她生下的当真是位皇儿。

    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的由来,赵曦月不免有些诧异,迷茫道:“可过去为什么儿臣每次见母后,母后对儿臣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呢?”

    建德帝却并不打算将皇后生产之后的事情告诉她,可说出口的话,到底还是有几分沉重:“或许是你母后心中有什么执念,分去了她照顾你的心神。”

    见赵曦月懵懵懂懂,建德帝浅笑了一下,“不过朕今日过来,是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啊?”赵曦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父皇,您不是已经加过儿臣的食邑了么?”

    “你没听错,朕还有旁的赏赐给你。”说得更准确一些,这份赏赐才是建德帝一早准备好要给她的,那一千五百户食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穿上衣服随朕出来。”

    赵曦月更奇怪了,还有什么赏赐是不能直接给她的?

    直到她见到了建德帝准备赏赐给自己的“东西”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她的父皇要带她到院子里来了。

    院子里站了四行三列共计十二人,其中除了第一列的三人为女子,剩下九人均是男子。他们均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其中女子镶红纹,男子镶蓝纹,除此之外衣料款式并无差别。

    见建德帝和赵曦月二人出来,十二人动作整齐地单膝下跪,齐声道:“属下参见陛下,参见康乐公主。”

    赵曦月指着那十二人,这这那那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十二个暗卫是朕亲自从‘赑屃(bixi)’中挑的,朕为他们赐名‘月翎卫’。”建德帝对于赵曦月的震惊似乎很是满意,“从今往后就只听从你一人号令,朕赐你的那块金牌,便是调动他们的‘虎符’,除了你和手持‘虎符’的人,他们可以不听任何人的指挥。”

    赵曦月还没能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来,木木地学舌:“只听从我一人号令?”

    “是,此生此世,他们都只会听命于你一人。”建德帝望着下跪的十二人,威不自胜,“哪怕是朕,都不能指挥他们的行动。”

    “那,‘赑屃’又是什么啊?”赵曦月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有些不够用了,需要她家父皇慢慢同她解释。

    龙生九子,第六子名唤霸下,又称赑屃,是长寿与迹象的象征。可听她父皇的意思,他口中的“赑屃”显然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意思。

    建德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有丝毫隐瞒地向她解释道:“赑屃是大夏朝历代天子手下直管的暗卫机构,他们不被世人所知,亦不被史书所记,这世上除了天子之外,就连皇后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点了点赵曦月的鼻尖,“如今又要再算上一个你了,不过此事你可要为父皇保密,就连你六哥都不能知道,明白吗?”

    赵曦月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难怪父皇带她出来的时候还不许左右跟随,就连院子里伺候的人都尽数被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