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固执的人
如果让图哈切夫斯基知道此时此刻朱可夫的想法，恐怕红色拿破仑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撤职。对图哈切夫斯基来说，最近半年以来最烦的是什么？那就是下面的人不听话。 请注意，图哈切夫斯基的控制欲原本是没有这么强烈的，但是随着他指挥的战役一次又一次失败，随着特里安达菲洛夫成为莫斯科中央军区司令员，随着西线战局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图哈切夫斯基的掌控**就一天比一天强烈了。 他开始制定严格的战场纪律，开始对作战计划吹毛求疵，对于任何不按照他的计划表作战的将领都会火冒三丈。这么说吧，图哈切夫斯基准备用施加权威的方式找回往日的权威，容不下下面的人对他的计划和方案指手画脚。 这导致了他和特里安达菲洛夫关系异常紧张，也导致了红军集团军和军一级的将领对总 参谋部发下来的各种文件和条条框框十分不满。总而言之，图哈切夫斯基这是往错误的道路上踩死油门越走越远。 按照图哈切夫斯基的计划，红军将用一波短平快的攻势凿开德军的防线，然后马上投入近卫机械化第一军朝纵深突击，一举恢复同基辅守军的联系，然后？ 然后就是将包括近卫机械化第一军在内的攻坚精锐调往明斯克休息和整补，为四月份的明斯克反击战做准备。至于基辅周边剩余的工作，那就是乌克兰方面军的事儿了。 按照图哈切夫斯基的计划，在解围部队发起进攻之前，由朱可夫的独立机械化军组成的被围部队将配合格列标恩卡的乌克兰方面军发起佯攻，转移和扰乱德军的视线。当德军的注意力集中在格列标恩卡一线时，诺索夫卡的红军主力再断然投入，一举为基辅解围。 这个计划看上去不错，至少图哈切夫斯基很满意，他认为基辅周边的德国南方集团军群并不强大，跟白俄罗斯的中央集团军群比起来相差甚远。之所以南方集团军群之前取得的战果最大，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乌克兰方面军太废柴。 如果让沙波什尼科夫知道图哈切夫斯基对乌克兰方面军的评价，恐怕会跳起来骂娘。乌克兰方面军废柴？尼玛，你个王八蛋将乌克兰方面军的主力都调走了，还命令乌克兰方面军一步不准后退硬顶，导致大量的有生力量被就地包围消灭，这才是导致乌克兰战局糜烂的根本原因。我勒个去的，你丫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将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做人不能这么没节操吧！ 不过图哈切夫斯基可不认为自己的节操有问题，在他看来，自己是一贯正确的，错误的都是下面那些执行者。所以他充满了信心，是不断地催促沙波什尼科夫按照规定时间发起佯攻。 那么除了图哈切夫斯基之外的人对这次的作战计划是怎么看的呢？说实话，风评不好，上一章说过了，在主攻方向上特里安达菲洛夫就跟图哈切夫斯基有尖锐的分歧。而此时，对于如何使用包围圈内的部队，也有不同意见。 比如沙波什尼科夫和铁木辛哥就认为，咱们别搞佯攻了，有格列标恩卡的部队佯攻就足够了，像朱可夫这样的有生力量还是放在诺索夫卡，里应外合迎头对攻不是更好吗？ 不过图哈切夫斯基依然听不进去，为什么？原因很复杂，头一条原因就是图哈切夫斯基既不喜欢沙波什尼科夫、也不喜欢铁木辛哥、还不喜欢朱可夫。尤其是后两者，他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对于曾经迫害过他的斯 大林一系人马，图哈切夫斯基恨不得统统赶出军队才好。 所以在这次解围行动中，他就直接将基辅的部队丢在了次要的方向，很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次一条原因，是图哈切夫斯基认为，既然基辅解围战非进行不可，那么就得让这次解围作战发挥出最大的意义。什么最大的意义？自然是为他接下来要进行的明斯克反击战做全面的预演。 反正图哈切夫斯基是拿基辅解围战当彩排来着，他准备在这次解围作战中全面的实验和检测他的军事思想和战术。如果说明斯克反击战是高考的话，那基辅皆为作战就是摸底模拟考试了。 为了全面真实的模拟明斯克反击战，图哈切夫斯基对这次解围作战的战术安排自然是怎么真实怎么来，明斯克一线可没有被包围的红军部队，自然不可能玩什么里应外合。所以图哈切夫斯基第一时间就pass掉了里应外合这个看上去成功可能性更大的方案。 “以近卫第一机械化军为首的诸兵种合成集团必须要证明有单独击穿敌人防线的能力，”图哈切夫斯基在自己的备忘录中写道，“如果在基辅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在明斯克应该也能做到。如果在基辅并没有做到最好，那我们还有发现和解决问题的时间。” 这才是图哈切夫斯基真实的想法，说穿了，他还是不重视基辅解围作战，还是打算我行我素。不得不说，这是相当遗憾的，如果图哈切夫斯基不是抱着实验的形态组织战斗，基辅解围作战应该会更加容易。而正是他的小动作，导致了一系列的问题。 比如之前就说过的主攻方向，选择诺索夫卡作为突破口，说实话很勉强也很危险。原因是德军那边也没准备在这个冬季休息，在布良斯克战役失败之后，以古德里安和克莱斯特为首的坦克攻击集群被迫后撤到了戈梅利休整。 但是希特勒并不打算就这么认输，小胡子信奉一点，从哪里摔倒了就从哪里爬起来。虽然第一和第二坦克集群失败了一次，但这次失败更多的还是后勤问题造成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和补充，这两个坦克集群完全可以恢复之前的良好状态，拿下布良斯克完全不是问题！ 希特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给了古德里安和克莱斯特最高的补充优先权，用最快的速度恢复这两个坦克集群的攻击力。按照他的计划，在三月份最迟四月份，两个坦克集群就必须再次北上，不光要一举攻克布良斯克，更是要一气呵成地拿下莫斯科。 所以在二月份，在戈梅利附近区域，德军正在调兵遣将，云集了一只可观的作战力量。让我们看看地图，戈梅利地区离基辅有多远？实话实说，真心没有多远。尤其要注意到，停留在戈梅利的还是德军精锐的装甲部队，其突击和奔袭能力比普通步兵强得多。 这么说吧，只要德军愿意，那么戈梅利的装甲部队就可以迅速南下，从侧面攻击红军准备用于基辅解围作战的主力部队。这可真心不是什么好状态！ 那么红军对德军的军事部署有察觉吗？有，空军的侦察以及罗科索夫斯基的布良斯克方面军频频反映，对面的德军实力在急速膨胀，必须要注意这样一种可能——德军的两个坦克集群将再次进攻布良斯克！ 那么总 参谋部或者说图哈切夫斯基对此是个什么意见呢？图哈切夫斯基承认这种可能性存在，但是他比较乐观的认为：“在布良斯克保卫战中，德军第一、第二装甲集群损失惨重，最乐观的估计也需要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再次进攻的能力。初步判断，德军的进攻企图不可能早于五月，再根据德军在去年巴巴罗萨行动时的表现看，敌人的进攻时间应该在六月！” 这么说吧，图哈切夫斯基承认这一块的德军是个问题，但认为这个问题不会马上爆发，他乐观的认为德军在六月份才会发动进攻。这对红军进行基辅解围作战和明斯克反击战没有太大的影响。 图哈切夫斯基很乐观的认为：“哪怕有小股德军南下骚扰，也对大局没有重大影响。强大的红军将粉碎他们的一切企图！” 图哈切夫斯基又一次误判了，德军恢复得比他预计的要快，小股德军南下当然不会有重大影响，但是大股德军就完全不同了。 二月二十日，按照图哈切夫斯基的计划，朱可夫的独立机械化军首先在包围圈内发起了攻击，紧接着在格列标恩卡和普里卢基红军也发起了攻击——佯攻作战开始了。 一开始，红军的进展比较顺利，因为德军完全没有料到红军会突然开始大规模攻势作战，按照狼穴的判断，在1941年下半年红军遭受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小胡子乐观的认为至少歼灭了两百万红军。而这样巨大的缺口是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上的，据此狼穴认为红军在这个冬季只能舔舐伤口，绝不可能主动进攻。 好吧，德军也误判了形势，错误地估算了去年的战果，而且没能正确的计算苏联的战争潜力。诚然在1941年红军损失了百万大军，但是在1942年二月份，这个缺口已经被填补了个七七八八，可能新兵的战斗力不如去年损失的那些老兵，但人头总算是补上了。而这也就决定了，红军是有能力发起攻势作战的！ 德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第一天的战斗中就被红军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两道防线，要知道，这在1941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在之前的布良斯克保卫战中，罗科索夫斯基反击的时候，基本上每天最多向前推进五到十公里。一口气干穿两道防线，冲过去接近二十公里，这几乎是神迹了！ 而这一神迹的创造者正是朱可夫，这位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的中将大人亲临一线督战，并且巧妙地选定了突破口，在德军两军衔接的肋部狠狠地插了一刀。 这一刀实在是又准又狠，没有准备的德军自然是扛不住，憋着一股子狠劲的朱可夫马上就追上去痛打落水狗，那个嗨皮啊！ 不过最嗨的还不是朱可夫，最高兴的是铁木辛哥和沙波什尼科夫，尤其是铁木辛哥那是由衷的为小老弟感到高兴，一直以来他觉得朱可夫是个人才，如今总算是发光了，他颇有一点看着孩子长大成人的喜悦。 不过觉得蛋疼的人也不少。德军那边不用说了，红军的三板斧几乎要将他们劈傻了，能高兴那绝对是脑残。在红军这边也有人不太爽，那个人就是图哈切夫斯基。 按照图哈切夫斯基的安排，朱可夫、乌克兰方面军都只是这场战役中的配角，如今配角刚刚出场就得到了满堂彩，大有抢戏的意图。你说让他这个内定好了主角的导演情何以堪？ 尤其是佯攻的选择方向，正是特里安达菲洛夫坚持的方向，如今一试之下，果然是脆弱无比。这不是间接地打他图哈切夫斯基的脸，证明他的选择有问题吗？更让图哈切夫斯基难受的是，他不光不能不高兴，还得表扬朱可夫，你说这叫什么事！ “不能再拖了，必须按照预定的时间表发起攻击，这没有任何价钱可讲！” 最让图哈切夫斯基生气的是，在朱可夫那边大刀阔斧的前进时，他选定的主攻方向却不断地要求延迟进攻，原因很多：有的说部队还需休整、有的说天气太恶劣了、还有的说物资准备严重不充分。甚至包括图哈切夫斯基一向很看好的彼得罗夫斯基都反映需要更多地准备时间。 这就把图哈切夫斯基激怒了：“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大局观，现在佯攻部队已经成功的吸引了德军的注意力，正是我们发动进攻的最好时机，怎么能够拖？” 图哈切夫斯基坚决拒绝继续拖延，要求必须按照规定的时间发起进攻，甚至他直接对前来劝告他多给部队一点时间的特里安达菲洛夫发了脾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盘算！没有那个可能，佯攻就是佯攻，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主攻！” 对此，特里安达菲洛夫是相当的轻蔑：“这个人已经疯了，已经分不清好赖了。” 至于沙波什尼科夫说得更直接：“他要疯就让他去疯好了！” 由此可见，图哈切夫斯基如今是多么不受待见，哪怕是他老朋友托洛茨基都有些担心了，百忙之中亲自赶到了布良斯克。 “托洛茨基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诺索夫卡才是最好的突破方向，至于格列标恩卡的胜利，那仅仅是德军触不及防下才让沙波什尼科夫和铁木辛哥占了一点便宜。敌人会很快调整部署，那时候，以佯攻部队的兵力配置，完没有可能取得进展。而诺索夫卡则不一样，这里有我军最精锐的部队，而且离基辅很近，当敌人的注意力被格列标恩卡分散之后，解围将非常简单！” 托洛茨基并没有说什么，这次他亲自赶来其实也就是为图哈切夫斯基站台，而不是要质疑他。眼下图哈切夫斯基似乎分析得入情入理，那就按照他说的办吧！ 按照托洛茨基的意思，为图哈切夫斯基站台和打气的目的达到了之后，他就可以走人了。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图哈切夫斯基说完上面那番话之后，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米哈伊尔同志，我认为您的判断过于乐观了。” 图哈切夫斯基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竭力照顾的小新人华西列夫斯基会在这时候拆他这个恩主的台，当时，他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 托洛茨基也被华西列夫斯基吸引了，他并不是太认识华西列夫斯基，仅仅是有那么一点印象，而且这点印象还是图哈切夫斯基带来的。之前图哈切夫斯基可是在他面前夸赞过华西列夫斯基，认为其很有才华。 被图哈切夫斯基认为很有才华的华西列夫斯基跟他长反调了，这引起了托洛茨基的高度重视，他想听一听对方的意见。不过没等托洛茨基说话，图哈切夫斯基就爆发了！ “哪里乐观了？难道你也像那些肤浅的家伙，以为在格列标恩卡能打开局面？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同志，我必须提醒你，你的想法太天真，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 在气头上的图哈切夫斯基也是口不择言，恶狠狠地教训了华西列夫斯基一顿还不解气，当时是一指办公室的大门，命令道：“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清醒清醒！” 原本托洛茨基还想问问华西列夫斯基的意见，不过看到此时图哈切夫斯基如此的激动，他也只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现在图哈切夫斯基已经不可理喻了，必须先照顾他这一头，如果他现在就找华西列夫斯基问东问西，恐怕图哈切夫斯基飞得彻底地爆发不可。 不过在华西列夫斯基怏怏的走开之时，托洛茨基小声的对身边的秘书吩咐了一句：“你代替我向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同志致歉，米哈伊尔同志现在的压力太大了，他不是有心的。另外，你让他下午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想听听他对这次战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