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节
“四爷,你瞧这外面风大,露寒,咱们上屋里歇歇成不?” “是啊,四爷,别看这是春天,可是到了夜里凉着呢,小心伤了身子。” “哎呀我的爷,小的陪您过招行不?自打董师傅走了,四爷好像就懈怠了呢。董师傅留下话说,这功夫可得天天练,久了手脚就生了……” “是啊,这么着,四爷先拿千依练练手,小的这就吩咐后厨给您煲碗养生汤,然后再准备那么一大桶热热的水,四爷好好泡个澡,如何?” 然而无论大家怎么劝,有人甚至抱了金玦焱的腿想要把人抬回屋里去,可是金玦焱使出千坠,硬是岿然不动。 若说大家也不能这般苦劝,关键是,关键是……他们的耳朵实在受不了了! 自打吃完晚饭,金玦焱就站在树下吹笛子。 若说那动作也是潇洒的,气度也是风流的,夜风徐徐,吹起他暗紫的衣袂,颇有一种仙人临凡之感,只是那笛音完美的破坏了画面的迷离,时不时迸出的高音就好像尖刀要撕裂人的心脏,偏偏就在那别着不肯下来,还要抖上两抖,仿佛在对这静夜叫嚣,百顺已经觉得呼吸困难了。 “爷,求求您,回去吧……”百顺跪地,声泪俱下。 千依估计……不,是肯定,如今只有四奶奶能救得了大家的命了,可是四奶奶自打进门就再没出来,喜鹊登枝的窗子虽是亮着,可连个人影都没有,除了在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里面的人也不见出来,也不知在忙什么。有心问上一问,可是以什么借口呢? 唉,这要是当真有“灵犀”就好了,他这边一想,霜降就能知道,然后她脑筋一动,他就明白究竟了。 千依想了想,潜到主屋后面。四下一踅摸,搬块石头垫脚,打乌木窗子上露出半个脑袋,正见问珊在东次间叠衣裳。 听闻动静,抬头,差点叫出来。 千依忙跟她比划,她抿抿嘴,转身出去了。不多时,霜降走了进来,什么也没说,只冲他摇了摇头。 他便耷拉了肩膀,跳下石头。 沮丧一会,忽然一拳打在掌上。 笛子这么难听,我就不信你听不到,总有你忍不了的时候! 一向颇为秀气的脸现出一丝狰狞。 他奸笑两声,猫着腰去了。 —————————— 屋内,霜降轻手轻脚的给倚在床头的阮玉上了碗燕窝,又小心翼翼的觑了她一眼,但见那本《西厢记》自打拿在手中是哪页,现在依旧是哪页。 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其实姑娘并非对姑爷无意,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为什么…… 霜降出去了,阮玉长睫一抖,缓缓抬起,望向窗外。 天已经黑了,屋里又点着灯,所以什么都看不到,只是那笛音就丝丝缕缕的,时而高昂时而低回的传入耳中,偶尔还迸出两声气急败坏的呐喊。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因为他的笛子吹得虽然不够精湛,但还没有糟糕到这种地步,可是她,该出去吗? ☆、268如此表白 经过了今天的“心有灵犀”,她忽然发现自己不了解他太多,或者说她所谓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相比于他对她的关注……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居然如此细心的记下她的一举一动,所喜所恶? 阮玉想不到,她只是突然觉得亏欠他太多,曾以为的留恋与付出,在他的无微不至下,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微弱得她都不敢出去见他。 她不是听不懂他跟千依的一唱一和,她真的很想让他搬回来住,因为这本就是他的家。可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张嘴,竟是迸出了那么一句…… 她后悔,又不知该如何挽回。 她是不好意思的,只是她要一直这样不好意思下去吗? 他送她簪子,亲自为她戴上,一向爱面子的他,开始有些笨拙而不懂遮掩的表达自己的嫉妒,他还赔进小意的给她解释那对被夏至得去的珍珠坠子的事…… 只是他越小心,她越自惭形秽。 她该怎么办?他已经给了她那么多,她要如何弥补? 还有今天,她忽然发现她有回到现世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唾手可得,却又多么难得。 她该走吗? 她走了,他怎么办? 不,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她应该想的是,她,舍得吗? 外面的笛音忽然传来两声尖叫,顿了顿,尖叫迭起,仿佛是一根钢丝在不停抖动自己最后的断音。 百顺凄喊:“我的爷啊——” 钢丝则愈发激动,仿佛要将空气抽打出火花,其间夹杂着不知哪院下人的断断续续:“……说如果不会杀鸡,就……后厨……” 看来那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她甚至可以感到他盯视窗子的灼灼目光。 钢丝好像已经不会喘气了,它绷直了身子,怒吼直上云霄。 这动用内力的吹奏果真不同寻常啊。 阮玉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放下了书。 厅里空无一人,灯烛静静。 或许应该感谢霜降的细心,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在众目睽睽下迈出这个门槛。 而当白蝶洒清拢纱裙裾飘飘的移出门槛,外面的笛音霎时一停,于是百顺的惨嚎便格外刺耳。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立即来个急刹车,然后如有所感的望向主屋门口。 “四奶奶……” 几乎就要喜极而泣,随即身子一歪,险些被当球甩出去。 因为此刻他正全心全意的挂在金玦焱腿上,而金玦焱已经大步向阮玉开动了。 “吵到你休息了?” 百顺几乎要捶胸顿足,我的爷,你就是要没话找话也不能找这一句吧?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可是金玦焱目光闪闪,堪比天上最亮的星,只一瞬不错的盯着阮玉,玉笛在手里攥得紧紧的,足见他的紧张,却偏偏要摆出意外与风度翩翩的样子:“既是睡不着……夜色这么好,咱们不如四处走走?” 阮玉看了他一眼,垂了眸。 没有拒绝便是答应了? 金玦焱万分欣喜,就要牵她的手,又急忙四处张望……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院里的人都不见了。 “你想去哪?对了,上回打相府折来的绿萼早就生根发芽,如今都长了一尺多高了,咱们这就去瞧瞧?我琢磨着天气也暖了,赶明就把它移出来。你觉得栽在哪比较好?窗户跟前?” “四爷,”阮玉不动声色的移开手,自然而然的捋了捋头发:“花房太远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 金玦焱的手捞了个空,有些沮丧,但是很快打起精神:“你说的是,白日里都走了一天了……” 其实阮玉只是有些迷茫,她心里好像有许多话,却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她或许应该静一静…… “你看那怎么样?”金玦焱抬臂一指,正是主屋的方向。 阮玉心里咯噔一下。 终于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吗?她该怎么办? 岂料金玦焱兴致勃勃的拖着她来到房后,又搬来一把梯子:“来,上去!” 上房? 阮玉有些迷糊,可是金玦焱已经把她拉到了梯子前。她只得在他的催促下爬上了屋顶,紧接着,金玦焱也上来了。 “看,不错吧?”很得意的指挥她环视四周。 房子并不高,然而站在上面,金府的一切尽收眼底,仿佛一幕画卷铺展眼前。 “咱们坐在这看也一样。你瞧,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你还站着干嘛?不是累了吗?快坐下歇歇!” 不由分说的拉她坐在身边,很是美滋滋的看了一圈,正打算跟她说点什么,却见她在看他,眼睛倒映远处灯光,明亮而幽邃。 “怎么了?”不自觉的摸了摸脸。 出来的时候照镜子了,难道是方才吹笛子太过投入结果导致面目狰狞? 阮玉笑了笑,垂眸。 什么时候,他开始这般迁就她了?这样的关切,要她如何是好? 金玦焱看着她环住膝头的纤手,又看看她搭着几缕发丝的肩,忽然想把手放上去。 他揽着她,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俩人一起看星星,多美好啊…… 可是他努力了半天,拳头都要攥出水来了,愣是没放上去。 这是怎么了?白天牵手牵得好好的,他还搂了她的腰,简直是亲密无间,怎么此刻…… 他琢磨了半天,发现问题当是出在阮玉身上,她现在的样子……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她又低着头,看着瓦片发呆,难道他一个大活人还不如片破瓦好看? “咳咳……” 阮玉睇向他:“什么事?” “呃,嗯,那个……” 这种机会不多,说不准什么时候丁嬷嬷又冒出来了,他得赶紧。 可是他得赶紧做什么呢? “那个,嗯,那个……呃,就是你早上说的那个什么星座……我是哪个座的?” 阮玉一怔。 她似乎又忽略了,他的生日…… 她隐约记得是秋天,只是去年的秋天,她在做什么…… “我是一千九*年八月十四的……”他一本正经的告诉她。 她望着他,噗嗤一笑,转了头:“其实我早该想到,你是狮子座……” “什么座?” “狮子座。”阮玉重复,声音渐渐清朗:“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