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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说的倒也是真心话,他家儿媳妇这角太不好演了。 平时我自己工作上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每月还要抽出一天陪个老太太听戏绣花。何况那养老生活太害人,一朵菊花绣完,搞得我也人淡如菊,佛得都快出家了,还怎么适应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 而且最主要的,骗人这事我干不来。 分明她儿子是个不婚主义者,我却帮他编造了个婚姻美满的谎言。如果说赵知砚是主犯,那我就是从犯,每回去碧秀园我都不太自在,实在是有违良心。 我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期待他放过我。可惜赵知砚停顿片刻,摇了摇头:“算了,没兴趣。” 我叹口气。“干吗不找呢?你条件又不差。你看今天这记者,一眼就看上你了,临走还偷偷找我要你微信。” 可能我太婆婆妈妈了,活像个催婚的老太太。赵知砚绷着脸,语气有点烦躁:“就这记者?她都知道我结婚了还这样,换你你会喜欢这种人?” 嗯,也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我不敢再说了,埋下头去接着削皮,苹果从我刀下一块一块地跌落进盘里。过一会,赵知砚又淡淡地问:“我微信,你给了?” “啊?我……”我看他脸阴得好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要杀人了似的。 可我真的不会说谎——“嗯,我给……给了。” “……” 完了。是不是忘了经过他同意? 我赶紧想法给自己续命:“你听我说!我本来也不想给的,是她说为了方便写稿沟通和后续跟进我才答应了。而且她也不是只要了你的联系方式呀,我也加她了,不信你看……” 我急燎燎地翻出手机给他证明。 这么手忙脚乱地解释了一通,赵知砚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变化,不过没多久他就低下头去开始动手吃苹果了,那我猜他大概是不生气了。我又活过来了。 我松缓神经,把手机放回桌上:“不过,你真的不打算结婚了啊?”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还在慢慢嚼着苹果。过了几秒,又改口:“怎么没打算?这不是跟你结了吗。” 呵,这人又在装傻。 可我也不好多问,谁知道他以前在感情上是受了什么打击才变成这样呢,要是不小心戳中人家痛点,那我又得凉了。 再说从前我旁敲侧击地八卦他,也从来没成功过,这人的嘴是真的难撬。 我向来是个知难而退的人,于是我打算放弃这个话题。与此同时,赵知砚却看向我,慢慢地问:“你想要分开了?” 他问得清楚又直接,我一顿,下意识捏紧那刀柄。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摇了摇头:“没有。” 我这人也挺好笑的。 嘴上总说着建议赵知砚另觅良人,可等他真这样问的时候我才发现,好像我也并没有真的考虑过要跟他结束现在的这些。 好像也就只是说说而已。 我为自己的口是心非尴尬而沉默,赵知砚面无表情地嚼着苹果,却仿佛听见了我的心思:“其实我们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我跟他对视了一阵,最后点点头。赵知砚想了想,说:“如果我妈哪里让你觉得为难了,你告诉我,我去跟她谈。” “没有,”我说,“她挺和气的。” “你不喜欢碧秀园的话,可以不用每月都去。” “啊,没关系,多陪陪她也好……” “哪里都好,为什么还劝我找别人?” “……” 他可能真的会读心术吧。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一会,赵知砚忽然笑了。大概我刚刚太对答如流,任谁都听得出里边的虚情假意。 “梁初。” “嗯……” 我没太走心地应声,余光里,赵知砚轻轻放下了手里的叉子。 “我这样……没有耽误你吧?” 这话听起来可就有点难受了。 我猛地怔了怔,然后笑了一下:“没有啊。” 不知不觉,我声音轻下去:“我有什么可耽误的。” 不过赵知砚当然看不出我这些情绪了,他“嗯”了一声说“那就好”,表情还是那样淡的,好像就只是随口一问。 沉吟一会,又说: “我妈的病情你也知道,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为我操心。她对你也很满意,所以在你想走之前我们就先维持这样,行吗?” 我仰头望着他,除了点头好像也有没其他选择。赵知砚对我笑笑:“那就麻烦你了。” 我们就这么一言不合续了合同,然后他站起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我留在沙发上望着他的背影。 可其实他大可不必讲那些的,因为我真的没想过跟他分开。 很多年后我经常会记起这个晚上,那时我总在想,为何当初明明还没有任何情感或利益的维系,我却愿意留在这个人身边。 曾经我以为那是我未察觉的爱情,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也不是。 留下来的那个选择,并不是因为他是他,只是因为我是可悲的我。 我在28岁的时候回到我出生的这座城市,彼时这城市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亲人。 我没有房产,没有太多钱,对婚姻没有期待,即便我跟赵知砚结束了这段关系,大概也不会再去结识新的人。 离开他,我也只是会再去找另一个地方落脚。租上一套房子洗衣做饭,靠一份工资维持吃穿,依旧是早出晚归地一个人过。 ——跟我现在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