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
泽国江山入战图! 第一句以短短七字就将广袤无边的万里江山铺开在纷飞的战火之中! 诗句没有直接说战乱殃及了富饶的国家,而只说这一片大好河山都已经绘入了战图之中,表达委婉曲折。 可就这简单的一句,却让整层楼阁之中的众人的脑中都通过这一幅“战图”,想象到那兵荒马乱、铁血无情的沙场烽火。 只这第一句出来,便有许多人脸色变了些。 李二陛下凝神肃容,惊喜之间又若有所思,许敬宗暗叹一声双眼透亮,竖耳恭听等待着下句,李泰则眉头直皱,不由打起鼓来。 “生民何计乐樵苏......” 念到第二句时,李泰的声音依旧清朗,只可惜并没有之前那般大声了,神色惊诧地注目着奋笔疾书的程处弼。 这一句远没有第一句来得大气,这是一句近写,将众人的思绪瞬间从一望无涯的万里山川,缩小到群山万壑之中一点也不经意的矮山之中。 这也是一句实写,烽火飘渺的大地上,一处矮山间,普通人家的生活景象。 打柴为“樵”,割草为“苏”。 随着战乱到来的,必将是生灵涂炭,樵苏生计本来就是普通百姓最为艰辛的劳作,根本无乐可言,可这个时候寻常百姓却乐得樵苏。 因为对这些战祸而流离失所、在生死之间徘徊的“生民”而言,能打柴割草平平安安的度日,能够在这战火间生存下来,就已经是件很快乐的事情了。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鹰”,这是古代东方百姓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只可惜,这种素来困苦的樵苏之‘乐’,这些百姓此时就是想得到也难于登天。 一大一小,一放一收,仅仅两句,大地烽火四起,生民苦不堪言的战祸惨状,就尽透在程处弼这一方纸上。 整个大厅都是一片静寂的。 有人在复读这两句诗,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寓意。 有人已经沉浸在诗词之中,随着诗词去神游那战火纷飞的泽国、去探望那樵苏难得的民众。 更有人已经从这诗词里触景生情,长吁短叹,感怀天下尚未一统时的隋末乱世。 唰唰唰。 “凭君莫话封侯事......” 瞥见那灯火下泛起的寒光的字迹,李泰的心头堵的不行,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直冲到他的天灵盖上。 他刚才大加宣扬程处弼战胜凯旋,封官加爵! 而现在,程处弼直接在诗句中写道这句,显然就是在直接针对自己! 这大厅里的气氛变得分外的肃然,甚至是剑拔弩张了,因为谁都知道这句诗就是程处弼对李泰刚才的话的强烈的反驳! 但是这样直接的反驳是不够的,是乏力的,是浅薄的! 难道你说要我不要再说你封侯加官的事情,我就不说了! 不可能! 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宛如响亮的巴掌般,打得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程处弼笔舞游龍,潇潇洒洒地挥下铁划银钩的七个大字。 “一将......一将......” 李泰好似石化般僵硬地矗立在那儿,目光死死地盯着几案上的字眼,一动不动,嘴角艰难地蠕动,却迟迟难以下言。 就近的许敬宗好奇地探过头来,望向那触目惊心的七个大字,见之发指,言之齿冷。 再看李泰那发虚的胖脸时,可笑地摇了摇头,轻蔑地瞟了眼。 他知道,此诗过后,李泰再也不敢在寺卿大人面前,乱嚼舌根了。 见着两人这缄口不言好像遇到鬼的状态,李二陛下也是稀奇的,好奇地靠近了过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将功成万骨枯!!!” 突然,灵光乍现的李二陛下倒吸了一口寒气,目光寒冽的注目着程处弼,心神久久难平。 “一将功成万骨枯!!!” 经李二陛下传播,外边循环复读此句的众人也阵阵倒吸寒气。 ‘一’与‘万’、‘将军功’与“万骨枯”强烈对比,‘骨’字极尽形象骇目,如何不令人触目惊心,心胆生寒!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以取首级之数计功,当然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残酷的杀戮以及大量生命的死亡,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是对‘凭君莫话封侯事’这句诗的最好解释!完美理由! 而且,这两句话不单单是对李泰的反驳和批判!更是完美地融合在全诗之中,符合‘起承转合’的艺术技巧! 诗的前两句虽然笔调轻描淡写,但字里行间却是血泪斑斑,将战火的惨状诉苦于‘乐’之中,苦中作乐,苦中求乐! 这在战祸中颠沛流离、民不聊生的绝望,就自然逼出后两句沉痛的呼告! 将军的战功,是建立在成千上万、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之上的! “好诗......” “好啊......”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三两短音的叫好了,若非顾及李泰的颜面,只怕这叫好之声还会来得更加的畅快。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程处弼将笔搁在笔枕上,拿起诗文,递到宛如一条被阉割的狗般绵软无力、虚汗淋漓的李泰面前,面色肃然、义正辞严的说道。 “魏王殿下曾言微臣征伐东辽,荣归长安,进官加爵,尽展人生抱负,应是春风得意,可一吐豪情!” “但微臣想要告诉魏王殿下的是,微臣这心里一点也不快乐!”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微臣的战功,是用无数士卒壮烈牺牲的代价换取的,是用无数黎民惨遭荼毒的代价换取的,是用无数家庭父死子丧换取的!” “这一首诗,微臣送给魏王殿下!请魏王殿下,再也不要在微臣面前,提战功封侯之事!”